少奇同志说对不起各位父老乡亲

刘振德



  刘振德自1956年至1967年间担任刘少奇同志的机要秘书,在《我为
少奇当秘书》(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一书中,他真实地记录了少奇同志日常工
作、生活中的言行,从这些记录中,我们不难感受到少奇同志作为无产阶级革命
家的艰苦朴素严于律己的高尚品质。 

               *  *  *

  湖南省宁乡县花明楼公社炭子冲是少奇同志的家乡。少奇同志的旧居为土木
结构的砖瓦农舍,坐东朝西,周围有小屋20余间,这是一座南方农村少有的
“ 四合院”。 

  1898年11月24日,少奇同志就诞生在这个殷实富足的家庭,并在故
乡的怀抱里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代。21岁那年,少奇同志离开家乡、投身革
命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光飞逝,沧柔巨变。40多年后的今天,少奇同志终于又回到了生于斯养
于斯的可爱的故乡。不过,故乡和亲人们盼回来的已不再是那个风华正茂志向高
远的青年刘少奇了,而是两鬓斑白、但乡音未改,肩负着国家主席重任的刘少奇
了。 

  少奇同志回到旧居后,领着光美同志和我们大家绕院子,把每间房屋都看了
看,并介绍这间是谁住过的,那间当年是干什么用的。然后来到40多年前他住
过的那间屋子里,对光美同志说:“我们就住这里吧!” 

  当时,地方政府已把少奇同志的旧居进行过修缮,作为纪念馆,供人们参观
瞻仰。 

  少奇同志回来一看,很不高兴。在一次会上,他有点生气地批评党支部书记
说:“这里搞了我的旧居纪念馆,当初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曾几次写信不让搞,
但结果还是搞了,搞这个有什么用?有的贫下中农没有房子住,可你们却搞这么
个展览。现在要把房子退出来,把展览给撤掉,要先考虑解决贫下中农的住房问
题。这房子还能住人,就让缺房的贫下中农住进来嘛。但我的亲属不能来住。”
 

  后来少奇同志听说没有社员肯搬进他的旧居住时,便又在一次座谈会上亲自
动员原住户和解放前他家的长工搬进来住。并对他们说:“你们放心地住吧,可
以在这里住上它10年20年,那时等你们盖上比这房子更好的新居后,再搬出
去住也不迟嘛。” 

  这样,少奇同志旧居的展览很快就被撤掉了。一户贫农社员住了进去。 

  他还把旧房里的桌、椅、楼板分给社员们使用。 

  有一天,少奇同志提出要去看望他的姐姐。从炭子冲到姐姐家住的赵家冲有
10多里路。省公安厅的同志为他准备了一辆吉普车。可他就是不坐车,“就1
0多里路,我们走着去,权当去散步。”少奇同志还是谢绝了别人的好意。 

  上路后,少奇同志迈着大步,走在前面,大家知道,他又畅游在思想的海洋
里,因此谁也不去打扰他。 

  少奇同志去看的是他的六姐,叫刘少德,丈夫姓鲁。土改时鲁家因为代管族
产,定为富农。她当时是同女儿鲁新秀同住。听说现在她身体不好,少奇同志想
一方面看看姐姐,一方面去搞点调查。 

  我们随少奇同志来到了他的姐姐家。 

  在一间破旧的屋里,我们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少奇同志看见脸
朝里背对着我们的人正是他的六姐时,急忙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姐姐”。六姐
慢慢转过身来,看到站在床前的竟是自己的弟弟时,她那深陷的双眼里流出了浑
浊的泪水,少奇同志扶她坐了起来,问她的身体情况,“已经快饿死了。”六姐
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弟弟。停了片刻,六姐似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以责备的口
气大声地问:“怎么搞得大家连饭也没得吃了,村子里已经饿死好几个人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起来了。我知道此时最难受的莫过于少奇同志了。 

  沉默,大家都在沉默。 

  忽然,少奇同志放开六姐那干枯的手站了起来,说“走,我们到别的人家去
看看。”然后头也没回就跨出了六姐家的门槛。 

  少奇同志进了一户姓彭的社员家里,看到彭阿婆用两块石头架着铁锅正在烧
火煮着什么。“你好!”少奇同志亲切地向彭阿婆问好,“被烟呛火燎得两眼昏
花的彭阿婆并不在意来人是谁,她“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向锅下的火堆上续着
柴禾。少奇同志弯下腰将锅盖揭起,一看煮的全是些野菜,他随手拿起旁边放着
的筷子从锅里夹出几棵鲜嫩的野菜,送到嘴里尝了尝,说:“根本没有盐味和油
星。” 

  少奇同志又走进一户姓黄的社员家里。简单问候之后,他走到炉灶旁边,打
开油坛子和盐罐子仔细地看了看,油坛子是空的,而且好象已空了很长的时间,
因为那坛子的塞子和坛口都是干的,盐罐子里还有一点盐,主人说不到万不得已
是舍不得吃的。 

  从黄家出来,在往另一家走的路上,少奇同志看到小山坡旁边有一堆已经风
干了的人粪,他径直走过去,用脚踩开搓了搓,一看都是些粗纤维的东西。他沉
重地说:“这是吃野菜多的结果。”…… 

  在彭家冲,少奇同志看到一位社员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便问他:“身体是
否有病?”那位社员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没粮食吃,得了浮肿病,全身乏力,
也无法参加生产劳动了。”另一位社员也用凄凉的口气说:“我们这里得浮肿病
的人很多,不少重病人都住进了公社医院,这可怎么办呀?”少奇同志对这两位
社员安慰几句后,就带着我们步行来到了这个公社的医院。 

  这所不大的乡村医院里,住着几十位病人,其中大部分是浮肿病人。少奇同
志在医院领导的陪同下,认真查看了每位病人的情况,这些病人中不仅有老人,
还有一些青壮年,当少奇同志询问一位女病人,那位满脸愁容的中年妇女难过地
说:“我患的是子宫下垂,要是治不好,以后可怎么生活啊!”少奇同志说了几
句安慰的话后,对光美同志说:“得这种病的主要原因就是长期参加挑担子等超
负荷的重体力活和月经期间还下水田干活造成的。在南方妇女中,这也算是一种
常见病了。”少奇同志看完这些病人后,心情非常沉重。他站在院子中间,对自
动走出病房和办公室为他送行的病人和医生们说:“40年没有回过家乡了,没
想到父老乡亲们今天的生活这么苦,没想到解放10多年了家乡还是这么贫困,
许多人因缺粮食而吃不饱饭,有的甚至得了浮肿病,忍受着疾病的折磨,看到这
些,我心里很难过,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各位父老乡亲呀……”少奇同志哽咽
得说不出话来,双眼噙着泪花,深深地向乡亲们鞠了一个躬。 

  那一刻,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都被少奇同志的言行感动了,许多人的双颊上
流动着滚烫的热泪。少奇同志的心和群众的心是相通的,群众忍受的疾苦也无情
地蹂躏着少奇同志的心。此情此景,谁的灵魂能不被震撼? 
原载《中华读书报》,转自 中华读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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