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芝(山东)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20

口述人:刘灵芝( 女 ,1933年出生,山东省东明县城关镇曹庄村)

采访人:杨少华(女,1987年出生,西安美术学院影视摄影2009级)

采访时间:2013年2月1日

采访地点:刘灵芝家

(口述整理:吴文光)

采访笔记:

“澄清45天”是“三年饥荒”期间发生在我们村,45天彻底断粮。刘灵芝老人是我采访的其中一位老人,是我奶奶带我去采访的。

口述文本:

“澄清45天”,吃麻叶、枣叶

59年呀,“澄清45天”呀,那会吃啥?掘狄狄芽、胡妙根、叶叶渠,一天拾一布袋,回来在井上滔滔,到家煮煮第二天早上吃,就那切切放点盐就吃了,苦的嗓子疼。

还吃过麻叶,还吃过枣叶。在唐庄掘毛毛根,拧稻草绳,在那墙边扫人家的花生叶,扫人家的糠,就那都吃了,那啥没吃呀?咋吃了。那花生叶跟糠筛筛,在磨上磨磨,掺面都弄不成团,就捂,捂成个小蛋蛋,搁炉上弄熟。

在唐庄住的时候,就那用玉米面换了红薯,一个人四五块。人家都给孩子带着呢,我也给俺妮捎两块吧。你都不知道那个怪家爹,撵着我,抻着碗,说:刘大姐,你的红薯叫我吃一块把,你要叫我吃一块,我死了做个鬼魂我也孝顺你。我烦了,我给他啦,也不给俺妮儿带了。

背着孩子干活

58、59年那时候饿得很厉害,合着大伙(指吃食堂)的时候,饿的走都走不动,腰里揣着稻草绳,还背着孩子,那时候都背着孩子,晚上半夜去掘地,吃都吃不饱。从南地背着孩子来的时候,抱着孩子弯着腰往上爬,上老铁闯奶奶家的那个坡儿都差点上不去。

在大渔沃掘地的时候,去的时候背着孩子还扛着粪叉。白天黑夜的掘,还得背着孩子,江宇清说把孩子往草堆里一放就中。我说那草堆里有啥没啥呀?它要把孩子吃了呢?我就掘着地,把孩子放在我旁边睡觉,我就掘一点把孩子往前抱,

58年在大渔沃的时候,大伙上领饭,一顿给一个菜窝窝头,那就会忘了,人家就不领给我,我说你咋不领给我呀?他说你怎么一直不来呀?我说我不来是我有事儿。我就跟他吵起来了。

俺被辩论(批斗)两次,就在俺西边修堂家盖房子那,捡红薯叶,我就没去那边,他(干部)说我偷红薯,就那辩论我。

生孩子刨萝卜吃

我生孩子的时候刨的红萝卜,还有白萝卜就放里面一点面。我的孩子小时候她大娘问她:妮,你是病啦还是饿的啦?我的孩子说是饿的了。

孩子饿得闹得没办法,就去后面三毛家住的那个地里割了一把麦苗在锅里煮了煮,一点面都没放,我的孩子喝了一碗睡觉了。那时候真是一点吃的都没有。

卖东西换吃的

我结婚的时候,我娘给我做了两个袄都烂得不行了,补了很多补丁。有个好衣服也拉东乡卖了,我的捆腿带子和柜子、还有小床都一块拉东乡卖了,换那一把红薯干子还是坏的,还是吃了。啥都不要,就要那一把红薯干子就能保住性命。那俺二小都记得在犄角旮旯里啃干馍,那粮缸里面还没馍,就那他还找着一点,都长毛了,就那都吃啦。

就58年、59年、60年,那会还没啥吃,一天喝那两顿玉米糁。他爹去河北赊粮,东拼西凑就是好的了,他要不是去河北东拼西凑,这俩小孩还养活不了,就都饿死啦。他(老伴)积极,听人家话啦。人家叫他干啥他干啥。

批斗

二挖斗(一村干部外号)在南地(本村名)做啥好事呀,做多大恶,都下地偷东西拿东西,他都辩论(批评)人家,也没做多大恶,就是明月家跟傻大秦家、跟杨二茂家娘他仨都叫他辨斗(批斗)啦,都让他逼走了。

老林也让他逼走了,他编了两个辫子,给老林往培森大爷家枣树上一挂,底下给他放两块砖,给他挂上头,把砖拿掉,头发都掉了。老林喊:妮儿哎,快点来吧,快点给你爹搬俩砖吧!他妮儿刚往前一去,二挖斗一脚踹多远。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