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攀业(陕西)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319

口述人:罗攀业(男,1940年出生,陕西省榆林市子洲县高平乡狼芽刺湾村)

采访人:罗娇( 女,1993年出生,西安美院影视摄影2011级)

采访时间:2013年1月16日

采访地点:罗明和家门前

(口述整理:吴文光)

采访笔记:

罗攀业是我三爷。一回家我想先拍我爷爷,爷爷知道我是回来采访,就给我说我三爷1958年当过兵,说我三爷是最会说最爱说话的人。我去三爷家,三爷爷不在,三奶奶说三爷爷去罗明和叔叔家去串了,立刻去罗明和叔叔家。见面三爷爷都不认识我了。在罗明和叔叔家门口我采访了三爷爷。

口述文本:

当兵

一九五八年,我十九岁当了兵,在青海榆树军区。那阵义务兵,欢迎去了。俺们这那阵公社里书记是个张什么的了,说回来能学开拖拉机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的羊肉呀,大米干饭,猪头倒蒜,可好了。把俺们闪的说那可以去了(哄得我们认为可以去)。一去了,咱就完蛋了。

先到了延安,再去铜川,上了火车。火车上去就是那些黑克朗火车(就是拉煤火车),天黑地暗什么也看不见了,走了六天六夜,到了峡东。到了峡东,下了火车又坐了汽车,坐了汽车到了臭水沟还是什么沟。到了兵站又换了车,去柴达木盆地,柴达木盆地到了又坐车,出发到准格尔木,到了飞机厂里,一个老百姓也没有,都是穿黄衣服的。咱在那看了(站在那里看了),老兵的脸冻的黑翘翘的,还在摊里(场地)练搭的了(练拳)。

农业社,吃食堂

当兵第二年就分农业社,搞那个食堂证了,就是那大灶饭。刚搞起食堂搞了两天,那阵那人还能有吃的了呢,那饭好了人吃了,饭不好了就喂了狗喂了鸡。

六一年十一月十七,俺当兵整三年,回到狼齐湾。当兵回来,没个吃上的,吃瓜叶、羊菟桑叶子、洋芋叶子,就这庄里,饿的吃不上。

走山西

咱就走了山西,山西就是不吃糠不吃菜么,一个人五百斤口粮,有保障了么。年头收不来,一个人五百斤口粮还有了。就山西那,就你打的多了(粮食多了),还是那五百斤口粮。

在山西那里,娃娃问不下(找不下)媳妇,家里人说,咱们这里都弄起窑,都很发了,咱就又不待了,又偷跑回来了。你吃了人家的粮食要还了么,人家不叫走,就偷得走了。

抢吃

饿的那时,路上就有人抢吃的。一个人在街上卖烤红薯,来了披个烂袄子的,说他吃,称上十来斤,口里吃了,手里拿了。问钱呢,说要钱没钱。卖红薯的要把红薯要回来,那人把红薯扔地上,用脚踏了几脚,说没了。卖红薯的没办法,那人还又把红薯)捡起来吃了。那阵,饿的人要死了么,抢吃的没罪么。

来灾不怕来客怕

别的地方饿死了很多人,咱们这的人饿的吃不上,就吃瓜叶,到俺走山西那阵,羊菟桑叶子、洋芋叶叶、瓜叶,就吃那些,几缸,家弄上吃了么。看受(难受)厉害了么!分不来粮,农业社打不来粮,能分的来粮?

那时全国都吃不上,那阵的人,来灾不怕来客怕,来个人锅里没个煮上的么,偷个什么都没有。那阵的人,吃些玉米,窝窝(糠窝),还说,哎呀,你们还有玉米了?

先开始毛主席不知道饿死那么多的人么,临后人们反映知道了,咋把一些省长给撤了。毛主席那阵尽力想办法叫吃了么,没办法,供应不来么。

 

不能随便外出

那阵吃不上就是往死饿么,走个东,挪不得西转么(指不能自由外出)。毛主席那阵,你那里也不能去么,还能哪去了。

搞起农业社,队里放出去的副业,出去人家(其他村里的人)还骂着往回送了么。送你回来就是好事,不然还要给人家劳动了,不好好劳动还挨打了。

现在

现在的人都有吃的了,就这邓小平领导的,农业社分开自己种,受苦人那个美,粮有粮,车有车,钱有钱。那阵农业社下怎么大的雨,下午还要去劳动,不去了就没(工)分么,捉(挣)分了么。现在的受苦人,早上出去劳动个阵,大饭时(快中午)就回来了,下午凉凉的(不晒了)三、四点又出去了。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