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李文双(男,1949年出生,云南省凤庆县白云村大树林寨子村民)
采访人:李新民(女,1988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日期:2012年2月23日
采访地点:李文双家
采访笔记:
采访李文双的时候,他说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讲起过去的事情真的是苦闷呢。他年龄不是很大,但经历的的曲折一点也不少。他说他的邻居一个月之内饿死了三个人。之前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残疾人,采访他后知道的故事,让我更了解了这个人。他是一个有头脑思考的人。
口述正文:
吃伙食团
大集体时候我家大小有着七个人,我还是残疾。那个伙食团是,家家户户要去伙食团吃蒸饭,不劳动那种人吃一两五,劳动那种人吃二两三两,粮是那样称给,一台一台那样蒸起,一台台蒸熟,不是蒸熟是蒸烂了。
像我们残疾人,人家打给点生粮,一二两那样打给点,那样吃嘛,我在家头烂菜那样整上点。菜也不得栽,火都不得烧呀那个时候,到这步。
吃玉米杆,吃甘蔗渣
伙食团时候,啊么!最难吃啊,玉米杆,玉米杆磨成面。甘蔗渣,甘蔗渣磨成面,还有那个
烂犟头啊,那种都吃呢。山药是好东西,面拌上点。还有那个蕨蕨根,那种磨出来照样吃过,
菜籽杠,菜籽杠还不是磨出来人吃呢。这些芭蕉玉是去云县拿回来,还是要磨出来人吃呢。
那个时候算当真苦闷呢,只是牲口不吃呢那些东西,猪不吃东西要嘎吃了呢。那个时候生是
到这种地步呢,是命短些那种,就饿死了。
牲口不吃的找来吃
吃什么?吃 不有,你啊要什么东西,说猪不吃呢东西,牲口不吃呢东西去找来吃,还不是抠回来要给晒干呢,磨成面。
那个集体时候你去磨面啊,过去是有那种磨坊镊子房,有些娃娃是去扫磨坊,去一点半点扫那种碎面碎糠那样吃,到那种地步。你三舅佬就去扫过了。
有些掌权的有吃的
有些人家会搞的点饱饭吃,那个时候么,李中、李瑞,李彬艺,李入昌,他们会搞得吃。磨坊啊,伙食团他们掌着权。实际真正农户,不掌权那种人就饿废了。
掌权那些人,讲起来就长了,这个张银桂家爹,李彬艺家阿爹,那个时候在伙食团,他们是去犁田,伙食团饭就多打给他们吃呢。我只是抬送给他们吃。有个叫石达开的人,他是地主,饭抬去犁田处,他以为人家会留给他小点,人家又不留给,
一个队,就是队长、会计和保管掌权,到这种地步呢。那个时候,讲起是苦闷啊。
三个寨子吃三升面
最后有一年,你们花木林,独家村,大树林,是只搅三升面水吃,只是搅面糊啊,搅出来是,那个面一点颜色都不有啊。现在喂点胖猪是面搅得粘糊糊呢,它都还不想吃啊。过去那个根本是水都不混啊。
还有一个李国正和老九生,你们花木林的,人家从伙食团缸里,一家一勺打完了面糊水,他两个人争一个瓦缸,说这么刮着吃——讲起是苦闷呢,最后两个人刮那个瓦缸还闹架呢。
老九生现在死了,李国正也死了。在伙食团嘛,这种日子我也过着呢,孤苦呢那个时候。
集体干活
那个时候集体化,你病,不管,还是要去,你不出工那点粮食就分不得,以工分分粮食,
最高十分,九分、八分。大集体又跑不成,生产队各个队就要管起来,不得跑,你跑出去也搞场不有。就饿废了呢,就跑不成嘛。
栽秧做活不认真的,还有管工的,大竹杆抬着,追打,哪个敢不认真啊?那个集体活路是你必须要得干,你说你不去你吃也搞不着吃,工分也不有嘛,粮食也不有。伙食团那个时候,动都不会动,就饿废了也有呢。
一个月饿死了三个人
我们家啊,我们家不有饿死过。这上边我们阿平哥家,饿死了三个呢,一个月死了三个人,就伙食团时候了。那个顺崔也是饿死,最后埋时候是用床巴掌(席子)裹起抬出去,不有什么棺材,就是滑溜溜(什么都没穿的)那种抬出去啊。那种苦闷呢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伙食团时候你根本就不懂。
人这个东西,讲话要正规(老实)。我们家饿死了三个,一个是我们叫大婶,第二个是叫大奶,最后一个是阿哥,是一个哑巴,当真饿死了那种是。
集体饿死了有什么办法,那个是集体,伙食团了。粮食只是一小点一小点拿给你,不是那么饿死么?人又多一点,抬回不够吃,就不是那么饿死了。饿死就抬丢出去,床巴掌(席子)包起,甚至就滑溜溜抬出去,这三个我就认得了。一个月时候啊,就干废了三个人。我们这种人还命长点,是命短点饿废了。
毕光雄害怕被斗,吊脖子死了
你们花木林的毕光荣还在着,你细细问瞧他得了,他清楚,他是大坟地人呀,伙食团时候毕光熊又当点权,东西也吃多了点,人家说他贪污犯几百块钱呀,人家要斗争他,毕光雄就吊脖子死了,相当严重呢。他家婆娘是杨流树皮煮鸡肉吃,卡死毬了,就是伙食团时候了。
饥荒过后的公社生产
过去集体种点土地,公粮、余粮,还要交,粮食晒不干都不得,你不交不得。养得一个猪,如果杀两个了,你要交一个,杀一个你必须要交一半,你不交,供应粮你根本拿不着吃。
养个鸡,鸡也交,鸡蛋也交,那个时候是这样呢。根本这个国家也困难,农户也困难,国家也穷,农户也穷,日子过不成,像你杀一个你不交,你那点供应粮和仓房储备粮,你更本不有。那个是讲起苦呢。我最苦呢过去集体就到现在了,
现在
集体以后,就到户了。集体干了这么长时间嘛,改革以来呢,这个田地都调平,又到户了,家家户户都分给你,茶地分给你,土地分给你,家家户户都有。你会动脑子你就过得好,不动脑子就不有好日子了。
改革后恢复以前那样,过去是不有牛,现在是家家都有,公余粮你不用交,种着土地人家山还给你现在,化肥钱,籽种钱给你,这点还是共产党好呢。国家富起来,农户就富了,这个就有这种讲法。
但是说这些事,有些老辈子人难问啊。有些他会讲给你呢,有些不在(死)了。你问这些是问不着了。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