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明(湖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90

口述人:许清明(男,1953年出生,湖南省茶陵县高陇镇长兴村罗家屋村民)

采访人:罗兵(男,1986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日期:2011年1月

采访地点:长兴村,罗家屋许清明家

 

采访笔记

许清明是我所有的采访者中离我家最近的,就在我家旁边,吆喝一声就能听到。同住罗家屋,况且还是邻居,因此打小就经常听到关于他家的故事,都和家庭成分有关——他家是远近闻名的贫农,曾经也一度作为公社的贫农代表参加各种活动。许清明也是我所有的采访者中最年轻的,饥荒时期他尚年幼,不过仍有记忆。

 

口述正文

 

饥荒记忆

原先土改呢,我家就在这里罗家屋(村第二生产队)土改,我家老倌(父亲)土改在这当通信员啦,在这里评(分)了两间房子。

我是在江家龙(村第六生产队)养的,是土改复查以后养(生)的,五三年。复查是……五二、五三、五四年,搞初级农业社,五五年吧五六年才搞农民公社,原先喊(叫做)麻原公社,这里长兴(村),长兴喊麻原公社,然后改掉喊长兴,长兴大队,先喊麻原大队。

五八年我只有五岁啦,还是小孩啊,我五三年生的咯。反正是老倌老娘(父母)带着我啊,我又没做咋个。这么大小孩,做咋个啦?六零年才读书。

六零年的时候,过苦日子吃钵子(食堂蒸饭统一用的器皿)饭,怎么不清楚啦,你得说得好啦。我们住在落江(村第三生产队),住在落江的话呢,六零年日子过得咋个样子呢啦?那时候我们小孩一餐一两五钱米,娘花人(妇女)二两五钱,男子人三两米。就是屋里种的菜啦,饭少菜来添啦,冇吃就吃这个啦,吃秫麻吃糠饺(团子)啦,搞米糊吃啦,不是(要不然)就吃薯当餐啦。我人家是埯番佬……埯番佬,你哪个(难道)不记得?土里这些埯番佬,煨着吃有粉(口感)呢。等于粮食少了咯,爹娘挖,挖回来洗了洗了,晒干剁烂,剁烂去磨,不是这么大一坨怎么去磨呢?你好比现在碾的米一样,要碾成米才打得(成)粉啦,不是(难道)谷去打得粉啦?是吧。挖回来,用磨磨粉,就在锅里煮着吃。

我咋个都记得清楚,就你怎么着。老辈说的一样,一人出世总是为崽(儿)为女为财富,这个爹娘苦么,他还不是省着给崽吃?是不是?我有吃冇吃还是爹娘搞好给我吃。我只是四五岁的小孩,晓得咋个苦不苦啦?

真正说起来,我老倌老娘(父母)确实造孽,说这些事。我老倌(父亲)糠也吃了,老娘(母亲)也吃了,省着这点米给我吃,省这点饭。这些烂薯也吃了,也吃了瓢,田里的瓢,不是他哪里气管严,出气不赢。没享到福,冇吃冇用他攒劲做。你现在搞有吃有用,他不在世上。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