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桃姑(湖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81

口述人:欧阳桃姑(女,1932年出生,湖南省茶陵县高陇镇长兴村塘边屋村民)

采访人:罗兵(男,1986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日期:2010年7月

采访地点:长兴村,塘边屋欧阳桃姑家

口述正文

说起六零年

六零年冇吃,我们也可怜咯,我们更加可怜。出夜工搞到点饭回来。屋里给这些小孩吃。今天去出夜工,那里伙食堂煮饭。装过来,留着明早吃的咯,还会有得你夜里吃完啦。给这些小孩吃,一个吃点。狗仔是三两米吧,小毛只是二两,黑婆只是一二两哩。我有半斤,我还是有半斤,作全劳动力咯。

冇吃是可怜啦,吃铁窝唻,不是哪里有油啊?那在饭面上蒸了个青椒还是有的(富裕)人家呢(笑)。不过我家狗仔细(年纪小),我狗仔细……先队里称饭吃,称好饭吃。吃不完呢,他用个盆子洗完洗完,晒到山上去了,然后他带着这些小孩子呢,他拿起这些爆米吃。

 

所有归集体

吃南瓜当餐啦,吃薯当餐,反正六零年冇吃更加……说起更加……我养我家小毛(二儿子),是五七年,做三升子豆子豆腐……所以说我家小毛冇体质啦,我家小毛饿倒了。个个坐月里(坐月子)吃咋个吃咋个,煮到这点豆腐渣当餐,这还是……我自己呢栽了点豆子。得你去栽(挖土种菜)呢,先九仔冇牙齿(塘边屋生产队队长):“死垮脑壳,又去挖脓挖血去了,又去挖血去了……”这个吃饭边去搞一下做一下咯。“挖脓挖血去了,搞自发去了……”九仔冇牙齿又骂啦。

也是冇给你栽啦,栽得点……如果栽在这个草堆里,种了点如果晓得了是……又喊又哼。要冇得他们晓得,栽出来。如果给别个看得噻,晓得了噻,又说要归公啦,又说咋个啦。我种两颗豆角放田埂上,看到这点豆角在田埂上呢……“收着它放到公家啦”,有这么厉害唻,“收着它放到公家啦,她是搞自发的啦。”

先得屋堂里(堂屋外)哪里是这样干干净净,挖了,栽了,那时候屋堂里都栽菜,栽这些南瓜,栽蚕豆,豌豆,栽起这些东西。

干部好

粮食是……那个时候冇吃。不过我们这里,落江老三(村干部)掌握得好,他如果今天晚上开会去了,你们屋里架起笼舂,舂了就分。当着他(他在场)就不肯啦,也有人说(批评)他噻。他今天夜里去开会去了,你们今天夜里就舂的舂,筛的筛……他里面安排了噻,也有个事务长噻,就分啦。落江老三这点掌握得好,塘边屋饿是也没饿,掌握得好。他如果出去了啦,你屋里舂米他不晓得噻,有事他不管噻。这里老三还是做得好。

不过吃东吃西呢,金贵(村干部)是掌握得好,好比今天队里打了糍粑,哪块角落里一个人没处理呢,要来处理处理。他蹲在石坑面前,这块是哪里的,这块是哪里的?金贵是好。金贵这真的是好。金贵死了啦,现在死了几年啦。

吃了草

我们塘边屋吃树皮吃糠饺,没吃,老三掌握得好。哎,我们吃草就是……摘到这些……会有咋个歇气(休息)啦,出了这一天又去找这个草去了,扯起这些鸭仔草,艾叶草啦。队里分了一点米仔(碎米)啦,又去煨(碾)烂,煨(碾)到做饺(团子)吃啦,咋个草咋个草。

 

说起穿衣

这衣裳穿就更加别说起,可怜啦,剪到这个袖子还要补这里(比划,手指肩部),剪到这个裤脚来补屁股……你说起这些穿?那时候没布票的时候,我可怜冇吃冇穿,三尺布票,三个人吧,狗仔、我、小毛……哦,黑婆,黑婆养了?黑婆养(生)了。矮子古没养(生)。冇布票用。三尺布票卖布票,晓得一尺布票几多钱啊?搞不清,不记得了。

说起偷

我喊别人去偷……我一个人带着些小孩关在这里饿啦?你去偷,要别人喊你,你要别去约别人。打个比方我约你去偷,他等下……然后犯出事来了,说是你喊的:“哎呀,她不来喊,我哪里去?我哪里去偷咋个?”是吧?我,我不去。

你冇本事的就偷不到咯,是吧?有本事的你怎么偷不到啦,偷到了就吃饱咯,垄里几多啦。抓到了就游行啦,你偷了谷就背着谷游行,也尽少(很少)。

先这些人当干部,好比落江老三这些当干部的,他们人有这么吊歪(精明),也不太得罪你,看到你也睁只眼闭只眼。

其余有咋个说的啦?冇咋个说的了。这些事是说不完,这是记得这点说这点咯。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