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妈(湖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65

讲述人:项妈(女,1937年出生,湖南省石门县白云乡水悬钟峪村村民)

采访人:贾之坦(男,1951年出生,湖南省石门县白云乡鸡鸣桥村村民,村民影像作者)

采访时间:2010年10月20日

采访地点:项妈家中

(口述整理:吴文光)

采访笔记

项妈,她的姓名当时采访时问了,后来忘记,会后补。她是肖开化的老伴,我在采访肖老人时,她在旁边不断插话,好像很想说吃食堂的事。采访完肖老人,我就把镜头转向她。

口述文本

“吃忆苦饭”,我们是“坏人”,还吃不上

那时我们还只俩个丫头出世,大的国娥,五岁,小的国翠,三岁。姆妈(女儿的奶奶)陈腊姑,跟幺呐(老弟)俩个一人半个(养老),就这么四个半。

食堂那时是搞在刘绪建的屋里的,俺三娘母,一天三钵钵饭,四两米一钵的,三娘母一餐就一钵,你看哪么吃得好。过年时伢要吃一钵,你看张年奎她哪么说的,伢都想一钵,哪里么多吃的?吃不好就吃菜么。张年奎那时是俺食堂的事务员,就是管饭条儿(饭票)的。

过年的时候还要吃“忆苦饭”,不晓得么哒原因,那天吃了后,个个都得病哒。吃的就是荞面糊,掺的些野菜,只怕是吃中毒哒,都得了流行感冒。俺这个大院子,第二天早上起来没得一个人开门,硬是几天都没人开门。不过俺没有搞到(中毒),说是他(自己老伴)当过么哒神兵(历史有问题)的,这个“忆苦饭”都不等(不给)俺(坏人)参加吃。

枇杷树皮做粑粑

俺还做过枇杷树皮粑粑吃了的,就是俺屋后头的几蔸枇杷树,都是俺刮光哒。弄把刀来,把那个粗皮皮一刮,再把那个细皮皮一刮下来,用簸箕一晒干,再就用磨子一推,推了,装在缸钵里发一哈哈(一会儿),用手一揉,就么糯坨哒!

做的时候,用火一炕,炕的时候火大不得,火大就烧糊哒,就翻不动嗨!又没得么哒油的。那么搞来的东西,还好吃诶!

俺的二丫头病了,看不了病

有一回到食堂里吃饭去,俺的二丫头一下倒在食堂里,眼睛都直哒。她姆妈(奶奶)就搞慌哒,那时候她是帮食堂弄饭,帮到烧火折菜。

姆妈就要我赶紧到白云桥给她搞药去。我就跟刘坤来请假,是他的队长嗨!你看当我跟他请假时,他却没好声好气地说:么哒(什么)伢不伢(孩子不孩子的),你反正喜欢跑街的么。我当时听了,心里占真(真的)就不好过,没得法,也只好受起。

只有到白云桥跟伢搞药去哒,是请欧强记来看的,搞的中药,没打针。那时候也不兴打针。他给伢看病,说是关节炎,看饭都吃不饱,哪里来好多钱搞药。现在你去看去,俺二丫头还是这么细一点点腿(边说边比划着),腿还是个直的,螺丝骨儿(脚腕骨)都撇出来哒。

我病了一向(几天)哒,吃么哒都没得味,反正也没得么哒吃得诶。那天还是勉强跑(走)到食堂里去哒,拿个条儿端一钵钵饭,端起,一看饭就么稀稀的,里头还有个番薯(甜味),一看就觉得恶心。我就找弄饭的给我调钵(换一碗)干一点的。

兄弟不讲情面

赵春梅在旁边,看到了还帮我说(说话)了的。俺兄弟(丈夫弟弟),他在边里(旁边)看到了,就不肯啦,说我对食堂不满,有意在给食堂找麻烦。

我没调(换)到就回来歇(睡)哒。歇的时候,门是我关到了的。那时候俺都是住在老屋里的,兄弟回来时,喊都不喊,一脚就把门都抓(踢)垮哒!他那时候是大队负责人,是当的个么哒管民兵的(民兵营长)。你把子,哪怕是各人屋里(一家人),他都是不讲半点情面的。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