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陈凤英(女,1937年出生,山东省滨州市阳信县商店镇邹家村人)
采访人:邹雪平(女,1985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者)
采访时间: 2010年2月18日
采访地点:邹家村陈凤英家
采访笔记:
我记得去采访陈奶奶的时候,她和她的老伴都在家。我先采访她的老伴,采访完又对陈奶奶说想采访她。她说自己不会说,没念过书,也不识字,怕自己说不好。眼神里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讲述中,她经常提到经历了好几次挨饿,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五八年。陈奶奶讲述中没有具体的故事,记忆也是片段的。她讲的最多的内容是当时吃的东西,这是她印象最深的记忆吧。让我摸不到头脑的是,当时村里有仓库藏着农民自己种的粮食,为何不发给人们吃呢?
口述正文:
挨饿的时候啥都吃
俺长这么大年纪可经着挨饿了,经着好几次挨饿。挨饿的时候我结婚了,早没娶(没嫁人)的时候,也挨过饿。我娶(嫁了)了在这挨饿,也是一点粮食仁也不见。
咱村里咋不严重?五八年挨饿最严重,一点粮食都没有,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咱这老百姓光指着吃菜,采苜蓿吃、吃麦蒿,也去地里采苜蓿芽芽。光吃青青菜、吐露酸、杨槐叶、榆叶、柳叶、臭出芽、老牛蛇,还吃棒子瓤、吃树皮。咱沟上那些榆树,都扒得光腚腚的,都没了树皮。吃树皮就是把树皮压压,熬粘粥,还给小孩子调点喝点,还使那个包盒子(饼子)吃。
那个时候青青菜还是长得很快,每天采每天有,那个青青菜叶子就是这么宽,溜光滑,也没有刺,就是一天采一天长。那些白菜叶子,过了一冬再在地里捞回来扒拉扒拉吃。以前挨饿就是吃这个,一点粮食也没有,除了吃菜吃啥。娘们们就少吃点菜,省点给男的吃。那时候还有棒子瓤,俺场院里种的幽幽菜,也吃幽幽菜叶子,反正啥能吃就吃啥。
在家的人买那个地瓜叶,还三毛钱一斤。地瓜叶还不是采的,是捞的那样的。还有偷买的,人家还不卖,就这么挨饿,反正天天扒拉菜。你那个贺爷爷,他吃了蒿子,脸肿得和官王似的。
俺在沟上烧火做菜蛋蛋
俺和你大爷爷在小司村挑沟,我在沟上烧火。给人家做菜蛋蛋,挑沟挖河的才给你二两粮食,不干活的就是一两粮食也不给你。做那个菜蛋蛋,都是黄荆子菜做的,一人就这么一个菜蛋蛋。这不说挑河的才二两粮食,二两粮食到那里,就那两个菜蛋蛋,我在那里烧火也是给两个。在家里的是一点粮食也没有,就是这么样。
我还在“钢铁连”上,在那里干了回活,把锅都砸了拣了去,就没啥烧火。
仓库锁着粮食就是不让吃,饿死很多人
以前不是没有种粮食,人家就是不让吃,你四奶奶家存着地瓜干子,这边你老奶奶家存着棒子,人家锁着仓库就是不让你吃。国家就是锁着,让咱村里人锁着,就是不发给咱老百姓吃。那都是自家种的粮食,咱知不道是啥原因。
你全堂爷爷家里饿死好几口,舀子奶奶家饿死好几口,长恩哥他爹也是饿死的。还有俺三叔那时又不能吃菜,俺婶子还给他省着,他也是饿死的。
吃食堂
到以后就吃食堂,那就好点了,一天一顿一舀子粘粥。家来不够就对上点凉水,对上点开水,就这么着就合着喝,喝了一段粘粥,又蒸地瓜面子窝头,到这以后就熬过来了,挨这个饿。到以后吃馍馍了,一个人一顿这么个馍馍。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