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蓝(辽宁)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41

口述人:李蓝(女,1940年出生,辽宁省大连市旅顺口大八里村人)

采访人:鹿瑶婷(女,1990年出生,天津美术学院09数字媒体系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8月27日

采访地点:李蓝家

采访笔记:

旅顺口这个曾被日本和俄国占领多年的、命运多舛的的地方,我从小到大也来了不知多少次了,但是架设摄像机去深入地了解一段往事却是第一次。这个村子是我母亲的老家,但即使是对于我的姥姥姥爷来说,早已在城市安家落户的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印象也异常模糊了。面对更加陌生的我,村民的态度显得有些警惕和拘谨,被追问的最多的问题是你拍这个做什么。当我阐明了自己的来意,李蓝像其他的受访人一样,以“有什么可说的”的反问式语气作为开头。当她打开话匣之后,我发现,其实村民并不是无话可说。是他们已经被迫沉默了太久,渐渐丧失了对别人倾谈真实的历史和心声的一种能力。

访谈正文:

五八年,五九年都是好年成,把粮都拉走了

可不是都挨饿嘛,农村当时就是那么个形势,全国都在挨饿。咱农村和城市还不一样,城市还分点肉票啦豆腐票什么的,咱农村有什么?

实际那个年代,山上的苞米更丰收,五八年,五九年都是好年成。那地豆子,收一遍,下雨,又冒出来了。老大老大的,挺丰收的。就是上面当时说了,中央说了,毛主席说要援助外人,这些人说是交公粮,把粮都拉走了。

给人饿到那么个程度。实际中国不至于饿到那个份儿上,还债不至于给人都饿死了。当时饿死老了,哪个村儿不饿死一些。老人不经饿,老人没有用啦,得指着有用的人干活。那小孩抗不了饿。

老人孩子饿死最多

吃橡子面,苦得很,就大八里这地方还吃苞米骨子磨成的面,孩子吃完拉不出屎。挺苦的那时候,反正逃过了那一劫的,身体都不太好。五十三四岁这样的,体格不好。

饿的滋味也是不好受啊。有能偷能抢的,上你家扒着地偷。萝卜窖子不都在外面么。咱家人都老实,我们姊妹多,妈妈弄点汤,那时候没有油。那时候没有爹爹,也不敢上哪偷点,反正就是特别挨饿。

有些老人就饿死了,小孩他也经不住也饿死了,大的能偷点饼子、破烂的菜汤、窝窝,小的够不着。大八里有些不就饿死了,那孩子都十一岁都饿死了。

那个时候有钱的很少,有钱的可以到北边儿背苞米,上山东背地瓜干子。给那么一两油二两油,过年了,家里五六口的家,炸个什么丸子给家里孩子,一家给吃一碗饭。

有一个男的在南面住,他三十来岁,他那时候没有爹。他妈拉了三个小的,他是最小的,天天在草筐里,他没有饭吃啊,头大,眼睛大,营养不良。后来说个媳妇,孩子七八岁,死了。他就是身体五脏六腑都有病,就是当时那个年代给孩子饿的。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