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王桂兰(女,1947年出生,辽宁省大连市旅顺口大八里村人)
采访人:鹿瑶婷(女,1990年出生,天津美术学院09数字媒体系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8月27日
采访地点:王桂兰家
采访笔记:
在我正式采访开始之前,王桂兰首先问了我一个问题: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这个问题让我更加意识到正视这段历史的必要性。采访进行得比想象中要顺利,或许是这一话题激起了那一代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受访人在三年困难时期的年龄是十岁出头,对自身饥饿情况和感受的描述细节丰富,大概因为对于孩子而言,这种苦难更加刻骨铭心。
口述正文:
吃苞米骨子,吃完拉不出屎
吃大食堂怎么挨饿的?就是没有什么吃的呗,吃发糕,喝萝卜丝汤。萝卜丝汤是“后捞油”,就是萝卜丝煮成汤后,再放点油。
大队给多少粮算多少,一天就给一两粮,剁点菠菜,撒点苞米面在顶上,咕嘟咕嘟煮了吃一点,他也不够吃的,就那么凑合着。
还有苞米皮子,在锅里放上水泡,泡好以后啊用锅煮,然后拿棒子槌,槌那个面儿,就那样凑合吃一点。有些东西,像萝卜缨子、海菜,这些东西在那个时候还都算好东西。
吃苞米骨子,吃完拉不出屎。我还赶过海菜,要是真正吃海菜还行,就吃那种,像海里那个水草,吃那个东西,煮不烂。每寻思那个东西那个不烂,它还比不上海菜。海菜你剁一剁,少放点儿面儿,拿锅蒸,它还成个团儿,能咬动。那个东西咬不动。
那个时候,萝卜丝子汤里有虫,我就嫌乎,我说你恶不恶心人,给我们这样东西吃,我说我们要是吃坏了我们就找你。食堂管事的说,你找吧,找我我也不管。我说,馒头怎么都从后窗都偷走了?他说那不该你的事。对呀,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做饭愿意偷就偷什么呗,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饿极了就去偷
挨饿时候就是那样,我那时候饿大发劲儿了,我奶奶在家做地瓜母子,我都偷去了,摸了两个在家吃。让我妈说了我一顿,你偷你奶奶那点儿东西,等以后你奶奶她不也得吃呀!那时候人都孝敬老的。
我那时小,我饿到最后……上场上捡苞米骨子,就扒拉苞米骨子捡两个粒吃,那样事儿我干过,就我自个儿。反正是,大的,没有可捡,就我小,趴那儿。人家不让捡哪,趴那个苞米骨子堆,在那前面直扒拉,捡两个粒儿就那样吃。
那时不是劳动力几乎就没有粮,你家没有劳动力,哪有那么些粮给你?我当时和我哥俩去干活,还有那么点粮,要不哪有啊?那时候小,没有人弄,我就去赶海,往家背那样东西吃,晒一晒再往家背。
那时候没有胖人,那时候稍稍胖点就是肿,肿了以后吃什么?吃黄豆能好点。弄黄豆嚼一嚼就,它消肿。
我大爷就是那么饿死的
那时候老人也有一些饿死的,咱大八里就有一些饿死的。我大爷就是那么饿死的,他就是没有粮吃,也没有能力干活。
那年的粮比今年收的还好,萝卜都老大,白菜都老大,都征走了。过去的人都胆小,不像现在,现在都能抢了,叫你上缴国家,就都能抢了,不然怎么能而饿成那样,给人饿得一个一个都东倒西歪的。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