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李鑫田(男,1934年出生,山东省滨州市阳信县商店镇邹家村)
采访人:邹雪平(女,1985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时间:2010年8月
采访地点:邹家村,李鑫田家中
采访笔记:
鑫田爷爷驼背,炎热的天气把他的眼睛弄的模糊得很,看不清远处。采访到一半,他突然问我:“六零年的事,好像是不能说吧?”听他的口气,好像五十年前的恐惧还在深深地影响着他。就像他在口述中说的:“挨饿的那个时候,操他娘,一提起来我就害怕。”
口述正文
五九年秋,就基本没什么吃的了
五九年的春天,还是吃食堂。到了麦秋,那就吃不上,连食堂也吃不上了,基本户就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五九年,一个人分十斤麦子,你算算十斤麦子顶九十天,咋着吃法?又不供应,死逼着光吃菜。大秋时,一个人分三四个棒槌子,一个人分四五个高粱穗子。
那个时候还得“瞒产私分”,大队上还不让分,基本上分的粮食,二五眼啊(不够吃)。再就是,有点粮食就都挑河(挖河工地)了。那时候就是不分男女都到河上去,光舍下家里的娘们孩子,还是饿得难受。
没有锅,你上哪里去吃饭,都靠那个食堂,就是这么样。到冬天就挖了刘家庙的大沟,那个时候生活就困难点了。在家里没啥吃,在河上有啥吃,到这么个情况。六零年这个事不能说,正在啥时候,那个生活艰苦就不能说。
逼得吃树皮,吃棒子瓤,吃地瓜蔓
那时候食堂里没有东西,逼得人们没有办法。吃棒子瓤,头两遍搁在磨上推,多少还有点面子。到第三遍,那个骨头(棒子瓤)咕噜咕噜转,不往下掉。就是榆皮、面子,再裹上那个棒子瓤,蒸卷子也中,烙饼也行,那个榆皮要么有劲了,蒸卷子也中,烙饼也中,就是吃了粘的难受。百分之八十的人大便不下来,到这么个情况。
过了中秋节,还捋榆叶吃,榆叶没有了。扒那个树皮,吃树皮就是把老皮刮下来,使里面那个嫩榆皮,晒干,搁在碾上轧,轧的时候箩子箩不下去,又使那个细筛子,筛筛,人们就吃那个,那个糠没有。
到以后吃地瓜蔓,就是弄来,搁在锅里煮,煮着吃,还炒着吃,没有柴火,还得去拾柴火。随着去地里干活,拔青草,拔上一把青草就睁绿,拿到灶火里烧,好歹的吃那个。那个菜,知情是没有,找不出来吃,基本上就没有吃的。
那个五九年、六零年,就是地里找菜可难了,好嘛把树皮吃光了嘛。这就是最困难的时候。饿得群众没有一个不难受的。这算是长命的过去那一关了。
俺家里,饿死了俺两个奶奶和俺娘
哎呦,要说饿死那些人名可说不了来,少个三分之一。光俺家里,饿死了俺两个奶奶,俺娘,就是这三。你德全爷爷他两个爹娘,还有他奶奶,还有他三叔都是饿死的,就是那个时候,死的很多。
反正是,详细的是,六零年的春天一直顶麦秋,咱村里死了五十八个。麦秋之后到大秋,又死了十个八个的,那饿得很的,真是说不过来。(有的)好歹的熬到麦秋死的,狠的,就直接死了。
咱村里死了有八十多
(有的)并不是多大的病,好赖不说,拖拖拉拉的干点活,队上好歹的有糠干粮吃着,在地里工地上。在那里实在是不能干了,家来后不到三天,就倒下死了。都是饿得没有办法了。要说那些详细人的话,说不上来。反正想大体上死的人数,想个差不多。咱村里死了不到一百人,反正有八十多。
有时一天抬三四个,人死了不抬啊,咋办呢?那个时候不是这么宽,这么长的高耙,叫拖子。使这个套上牛往外边拖,拖了去,好歹的埋了就算活。
没有棺材,啥也没有,连个砖窝子也不砌,也砌不起来,也没有那些东西。挨饿的那个时候,操他娘,一提起来我就害怕。
六一年下半年,就好点
六一年按照那个“八大粮供应”,粮食分一点。过了年,阴历二月、三月,开始供下来,一个八大粮,没有钱,想法捣鼓上钱,一个人按照这个八大粮,打来24斤粮食,还得卖上一部分,替下来,换人家的帐,到这么样。社员们的生活着实没法说了。六一年的下半年,就好点。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