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新(湖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31

口述人:龚新(1931年出生,湖北省潜江市泽口镇信心村5队)

采访人:王威洋(1992年出生,武汉职业技术学院)

采访日期:2013年7月18日

采访地点:龚新家

采访笔记:

今天一大早起床,给老家的叔伯爷爷打了个电话,希望叔伯爷爷能帮我继续牵线找村子里的老人采访,电话通了,爷爷说4队里年纪大的老人就这么些了,别的队的老人都不熟悉,说我问来问去都是那些问题,采访就到此为止吧。想到这段时间每天去爷爷家里吃饭,在牌桌上的爷爷听说我来了马上就不打牌了,打扰了他们不少,心里过意不去。挂电话后我感到有点沮丧,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放弃的理由。截止到昨天采访人数8人,这才刚是个头。也许从今天开始才是采访的真正开始,没人牵线了,那就自己去找吧!

太阳很大,我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龚新奶奶是我在5队采访的第一位老人,我进屋的时候龚奶奶正在床上午休,听见我的脚步声就起来了,龚奶奶很随和,我们聊了几句以后就开始了采访。中间聊到“解放”,“土改”,“饥荒”。

口述正文:

大跃进挖河,搞夜战

58年,汉南河要挖河,也造孽哦!打赤脚,冻的红红的。一天搞到完,还不是吃的点菜啊。加餐啊,一斤米就加很多菜。就打的点饭,一点点米啊

我也去挖了的哦!都去了的,队长带去的。在那里搞夜战么,一搞就搞大半夜了,回来睡一会,早上就再去啦,还在那里过夜啦。那喊的口号,什么“大搞……”,“加劲……”,“干劲大”,“大干”啦……。

天冷,工地女孩打赤膊

是下半年,冻得不得了啊,冻得烤火都烤不好了,穿的套鞋都凝住,有的还打赤脚啊。我们那时候挑啊,那早上去哦,那个稀泥巴,摔跤哦,走都走不好。

好冷啊!冻得人倒下,有一个人,是个会计,他倒下了,拉不起来了,是别人抬起来的。造孽得很!

那工地上面搞得好骇人,那还有的姑娘吖打赤膊(裸露上身)挑啊挑,要得表扬,想英雄啦,想得表扬啦。搞哦!!那时候怕丑啊?命都保不住,还怕丑啊!

吃食堂,下半年就没得吃的了

就1959年就搞得没吃的了啦。那个时候就搞合作社啦,上半年蛮吃的好,到了下半年就没得吃的了。上半年什么糯米饭咯,粘米饭咯,就餐餐都乱吃哦,到了下半年就没得粮食了。

(我)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我们两老啊,还有爹爹, (我家)有八九个哦。这么多孩子拖得好造孽啊!两个人拖这么多孩子怎么不造孽咧?吃的没得,穿的没得。

都吃食堂么,一个人一天只有几两米,四两米啊,过年都只有四两糖啊,四两盐啊,那油,一个人也只有几两油,锅都是破的。

后来随什么都没得啦,就把那个菜剁了,然后放在米里面,就煮啦。就菜一多半,米一少半。那食堂里很大的锅,就打个桶子,我们就吃啦。

我们这边李家的一个,用桶子打的(稀饭),不小心泼了,别人趴在地下舔咯……好造孽,好造孽!

想法度过饥荒

怎么不饿肚子咧?没得吃的了,就把豆子放在里面煮,煮粥啊……就搞这样,连糊(面糊)都没得吃的咧,用一点点米,再弄点菜啦,弄成稀的,像煮粥一 样的就吃咯。

一年赶不到一季的时候,就去田里弄哦,那就刨点麦子,自己到田里收点野菜,就吃这样的……还榆树皮都吃哦,造孽得很呐!

我带这么多吖(孩子),就做了饼子啊,菜啊,就放在粥里面,就这么吃点咯……那只要图命啦!我们那时天天都没吃饱的,天天就是半饱半饿。

 

住的是茅草棚

住的屋啊,就夹壁子啊,搞这样的屋啦。你们估计没看到过,用点竹子做夹棚子,就把那个长的芦苇,把枝子弄下来,夹起来,再用泥巴一抹,用茅草盖住,就住了到这里,哪像现在的墙啊,哪个还上油漆啊!那个时候的屋像个鬼,风一吹就倒了。那好造孽啊!

记不得了么,老了,就记得那几年造孽就是的。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