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朱广建(男,1941年出生,湖北省随州市殷店镇钓鱼台村村民)
采访人:章梦奇(女,1987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时间:2010年8月
采访地点:钓鱼台村,朱广建家中
采访笔记:
采访朱广建老人是我大伯带着我去的,经过一个细长小路到了他的小屋子,屋子里漆黑一片,一个小彩色电视机闪着光。一个不大的屋子床旁边就是灶台。
朱老人说话时非常严肃,不急不慢,每句话似乎都要考虑一番才吐出来。他有点担心的问我采访这个是为了揭示什么。我回答说是为了保存历史让后人知晓,他点头说:“是的,这些事情再小一点的都不知道的。”
口述正文:
粮食过渡是还账
要说这个粮食过渡呢,开始是放松的一段。五八年、五九年。那时候呢搞……刮共产风,粮食就统一了,要集中。还说什么要还苏联的帐,就现在是俄罗斯,粮食全给他运走了。苏联就是俄罗斯噻,白俄罗斯、南俄罗斯,就是两个国家的。苏联呢,就是我们为了打仗的时候借了他的帐,赫鲁晓夫来了要我们还。原来我们跟它的关系那是很好的噻。
没得门,就把老百姓的,社员群众的粮食呢,就是以人定量。那时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大速收,收粮是国家整顿任务。那早先的时候,从五三年、五四年开始,一直到五八年是大禁销一回。一个人一天,什么二两粮食……四两,一顿二两哦,二两稀饭,二两米的稀饭。
讲这个事,要说追根求源呢,那时候我也算是将是成年人嘛,听来的是偷的消息,还不是上级传达给我们的,也没得啥个传真相。人家讲这个林彪走访到苏联看,如说中国粮食拉空了,苏联粮食装满了。粮食过渡嘛就是这么个回事,讲其他(也)没得么很奇妙的事。
不够吃
最困难就是说这个五九年春上,不哦,五八年冬里……两三个月时间。五八年开崭的时候就人,刮共产风。按劳力好,吃饭不要钱,按月拿工资。
吃食堂,人走到哪,哪都有饭吃,后来就开始饿,这个粮食过渡呢就是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它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最后保障不了就把米分到各户里,就是一顿按照那么多粮食分。
饿的时候,一天二两,有时候二两有时候四两。这是一天不够一顿嘎(吃)。吃嘛?挖野菜,打榔树皮,青桐树皮,棉花叶子。在水底下扒着挖串珠菜,串珠菜根。打谷用的糠都没得说糟(扔)了的,都有人吃。有粮食才能保证人的身体,就心里不慌啊,受病受得好一点,光吃菜不中。光吃菜几回就把人垮掉了,还能搞啊?能干活?跩到家里连个性命都养不活。反正不管怎么搞,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吃不饱我去修铁路
我在搞嘛?我那时候有十七八岁,家里有两个兄弟,两个老人家,满(总)共好像是五个人。我在学校读书,读书了没得门儿我就……在学校里也吃不饱,也没得粮食嘎(吃),就出来,就在社会上搞。人家出工呢一天还补助半斤米,就搞到外头去搞一天。在屋里是给几多呢……我忘了,反正一天呢,出工也有一斤把(一斤多一点)吧。这“斤半把”还是吃稀饭,人饿长远了,肚子饿空了。半斤米的稀饭好像有点根本不够吃一样。
这儿有个襄樊的铁路,汉丹铁路(1958年10月开工)不是那一年修的嘛,就出去打工,也到外地去搞建设。那就是铁路上嘎(吃)得多点。铁路上那不存在有死的人,到那也是嘎(吃)稀饭。有的人会搞,多抱(钻)点空子。忠心(老实)一点的就一拿九十的,拿一个是一个嘛。屋里带了几多到那补几多,就是这么回事。
饿死的人
饿死的,我们这……这湾里有余兴发。那六队的张炳国的妈可能也是那一年死的吧。吃野菜的时候,就把人饿得没门儿就吃野菜。就把野菜选起来用盐腌,倒进盐水里面就吃了个够。人嘛,好像有盐,咸咸的就喜欢嘎(吃)。他吃盐嘛就越吃越饿,越吃越不中,就并不光是饿死的,还有吃盐中毒死的。
那饿死有肚子大小噻,饿死的人肚子都大,不存在小娃子,饿死人都是成年人,因为肚子大了。反正小娃子没得几个饿死的,因为他肚子小些,就是这样一回事。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4-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