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刘朝云(男,1933年出生,四川泸州市合江县白米乡龙聚村村民)
采访人:吴文光(男,1956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日期:2013年2月 6日
采访地点:刘朝云家
采访笔记:
刘朝云老人是我第一个采访的老人刘朝贵的大哥,我正在采访他弟弟时,他过来,坐一边听着。之后我采访了他,他说到他父亲挨饿得水肿病死了,他弟弟走过了,拍了下他肩膀说,不能这么说……他不再说他父亲死的事。
以后采访中,知道当时村里发生的“偷公粮”事件,我听其他村民说他也是被诬陷之一,我第二次又去找他,也想听他多说说他父亲被饿死的细节,他补充说了一些。他儿子在旁边说,我老父亲人老实,挨整也白挨了。
口述正文:
炼钢铁
我们都去挖钢铁,去古蔺,走几百里路,走几天。有吃的,一人半斤粮一顿,一天一斤。苦,干活不定时间,有人偷懒,背铺盖,住人家里,很多人睡一屋。有人干,有人偷懒。我不敢偷懒,会被理麻(整),咋个理麻?开你斗争会,拉上台,个个批判你。
吃食堂,家里不准冒烟
吃伙食团,我20多岁。一个都不准开伙。一点粮食都没得,粮食一哈收起去了。灶都打了,不准开伙,鸡不准喂,猪不准养,人也没得吃的,拿哪样喂?集体养两头猪,廋。
家里做吃的,看见屋子冒烟就来端你,有人来找,生产队、大队干部来,要着整。为啥子?个个没开伙就你一个开伙?
最饿是食堂
最饿是食堂,只有二两一顿,一斤饭要作五个人吃,五个人吃一顿,只有那么多(用手比),不够吃,那就饿到起。
观音土我没吃过,我大的那个儿吃过,吃了拉不出屎来,用棍棍挑。观音土,泥巴嘛,吃时没有味道。
我吃过烂红苕,还要悄悄整,生产队干部要来拿你东西。我两个读书兄弟,学校食堂分得粮食带回来,刚煮吃,干部来拿走了。后来说,是学校食堂退的粮食,还是还转给我们了。
我老汉(父亲)就是得黄肿病饿死
我们最苦了,最苦就是造孽,做活路,我是老大,下面七八个(弟妹)。我老汉(父亲)没得吃,就饿倒了,死时有70岁,59年死的。
(有的)经不住饿,饿死的,有的得黄肿病死。有好些哦,我老汉(父亲)就是得黄肿病饿死的,没得吃的,岁数大了,经不得饿。就是那个社会呢……还不是饿,粮食只有那么点,饿死的。就是那个时候最饿。
那哈做活路是哄鬼
食堂时,你老实就吃苦。你干你懒都一样吃。生产队那时,干活不好好干,有些人就站着,有些人锄头放倒,坐锄头上,麦子不好好点,收的麦子连种子都拿不回来,吃的就没有了。
那哈没得粮食。(种)麦子是撒,撒一堆。在地里,锄头杵着,不干活,(麦穗)长出来那么长(比划,5公分长)。粮食没种起了噻,没办法。生产没搞好,还不是怪自己,自家整自家。那哈做活路是哄鬼(骗人),出去晃一会,就窝在那里坐起,生产没搞好,就没打得粮食噻。只吃二粮,没得力噻,就做不得活路。
那田土,你哄它,它也哄你噻,你去晃一会,就没得粮食噻,还不是自家整自家,没搞好(生产)。那哈当干部的,要多吃些,有些是卡(克扣)人家的,能搞点就搞点。
后来田土一下放(指土地下放给个人种),就给你那点粮,给你吃点小菜。后来田土下放,一年一年的,生产做起来了,就没饿了。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