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英(山东)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98

口述人:陈凤英(女,1937年出生,山东省滨州市阳信县商店镇邹家村人)

采访人:邹雪平(女,1985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者)

采访时间:2010年2月18日

采访地点:邹家村陈凤英家


采访笔记:

陈奶奶口中提到好几次挨饿,和我讲的最多就是五八年。我记得当时我先采访的是她老伴。她坐在我旁边听着,还不时给老伴提醒。采访完她老伴,我也让她坐在镜头前面,让她说说自己记得的,奶奶说的第一句是:“我又没啥文化,我不会说。”我说不碍事,记得什么就讲什么。

开始采访时,奶奶还整理了下帽子,怕自己拍的丑。她讲述时语速缓慢,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吃”各种东西。整理完我发现第一次采访的太粗糙,疑问一个接一个在眼前。

口述正文:

挨饿啥东西也吃

俺长这么大年纪可经着挨饿了,经着好几次挨饿。以前经着挨饿,就是光吃菜啊,就是采苜蓿吃,也吃麦蒿,去那个地里采苜蓿芽芽,经着好几次挨饿。到以后挨饿啊,妮,一点粮食也不见。光吃青青菜、吐露酸、杨槐叶、榆叶、柳叶,啥也没有吃啊。还吃棒子瓤,还吃树皮,咱沟上那些榆树,都扒的光腚腚的,都没了树皮。把树皮压压,熬粘粥,还给小孩子调点喝点,还使那个包盒子(饼子)吃。

那个时候那个青青菜还是长的很快,见(每)天采见(每)天有。那个青青菜叶子就是这么宽,溜光滑,也没有刺,就是一天采一天长,一点粮食也没有你吃啥。那些白菜叶子,过了一冬再在地里捞回来扒拉扒拉吃,以前挨饿就是吃这个。在家的买那个地瓜叶,还三毛钱一斤,还不是采的,还是捞的那样的,还有偷买的,人家还不卖,就这么挨饿。反正天天扒拉菜,啥菜也吃,只要是菜就都吃。臭出芽还吃,你那个贺爷爷那时,就是那种蒿子,扒拉扒拉还吃,吃了肿的脸和官王似的。

到以后就吃食堂,那就好点了,一天一顿一舀子粘粥,家来不够就对上点凉水,对上点开水,就这么着就活着喝,喝了段时候粘粥,有蒸地瓜面子窝头,到这以后就过来了。

挑沟挖河的有菜蛋蛋吃

就是五八年这次。咱村里咋不严重,一点粮食都没有,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咱这老百姓就是光指着吃菜,没啥吃。我还在钢铁连上,在那里干回活,把锅都砸了拣了去,就没啥烧火。到第二年,一点粮食也不给你。这不说挑河的才二两粮食,二两粮食到哪里,再就是那两个菜蛋蛋,我在沟上烧火,俺和你大爷爷在小司家,做那个菜蛋蛋,一人就这么一个菜蛋蛋。光用黄荆子菜做蛋蛋子,还用抬筐在沟上挑沟挖河的,干活的话就给你两个蛋蛋子吃。我在那里也是给两个,在家里的是一点粮食也没有,就是这么样。

以前不是没有种粮食,人家就是不让吃,你四奶奶家存着地瓜干子,这你老奶奶家存着棒子,人家锁着仓库就是不让你吃。就是国家不让吃。不发给老百姓,咱知不道为啥。

饿死好多人

唉,咋没有饿死的人。在家里,就是你全堂爷爷家,他家里饿死好几口。姚子奶奶家饿死好几口,长恩哥他爹也是饿死的,还有俺三叔那时,也是饿死的。到以后吃馍馍了,一个人一顿就是这么个馍馍,你到哪里?不除了吃菜吃啥,娘们们就少吃点菜,省点给男的吃,俺三叔那时又不能吃菜,俺婶子还给他省着,他是饿死的。那时候还有棒子瓤,俺场院里种的幽幽菜,也吃幽幽菜叶子,反正啥能吃就吃啥,就这么着,我这么点年纪经着好几次挨饿。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