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谭理仔(男,1939年出生,湖南省茶陵县高陇镇长兴村刘家里)
采访人:罗兵(男,1986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
采访时间:2010年8月
采访地点:长兴村,谭理仔家中
采访笔记:
我在村东边采访完茶姑老人准备告别的时候,老人底气十足的跟我说:“我们这里有个人你肯定没采访到?”
“他在屋(家)里?”我问。
“他肯定在屋里,他是个‘疯子’,叫做理仔。他门口有两棵李子树。”老人告诉我。
我照着茶菇老人所指的方向走到有两棵李子树的一个门口,除了树,还有一米多深的杂草满满当当地从大门口蔓延到十米开外的李子树边,完全不像有人生活的迹象,同时紧闭的大门上还有一把锁。
我穿过杂草走至打开的窗户边,看到称之为“疯子”的老人谭理仔。房间内,一个老式床,有桅杆床梁的那种,床梁床位上挂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塑料袋,老人穿着起了绿斑的白色T恤坐在床上,对面一米开外的桌子上摆了锅、蚊香、碗、塑料桶、塑料袋、蛇皮袋白糖、脸盆、米、杯子等等,摆得很满,杂乱。老人脚边的煤炉上正在蒸饭。
老人中风,半身瘫痪,不能行走,村里人称这样的人为“疯子”。我也好奇这样一个思维清晰交流正常,精神毫无问题的老人为什么会被冠以“疯子”这个称呼?也许不能行走吃喝拉撒凡是都需人照顾人和精神病人的人在村里人的眼中一样,都是“废人”。
老人一个人被锁在屋内数年,儿女外出打工,无人照顾,生死由天。我不愿说这是乡村道德沦丧,因为事实也许比这还来得凶猛。半年后,老人西去。
采访正文:
烧炭自由
六零年我调(一平二调)在外面,我在外面。六零年就冇吃了,六零年谷是有谷啊,哈(都)归拢一仓,冇得(给)你吃啊。谷归在一起,大队的归大堆,冇吃。公家发点米来煮粥吃咯,总是(应该是)四五两米,一回吃一点咯。你想有给你吃饱啊?我在那里,东坎(音译,地名)烧白炭(木炭),冇吃,完全摘野苋菜吃,吃野草,到山上摘,叫这些伙计,糠饺吃了……不过苦,我也没吃咋个大苦,烧炭容易,自由噻,在山上。不过冇得饱噻,糠饺吃了,树皮也吃了。在山上挖蕨根,蕨根打烂打烂搞淀粉,蕨粉,蕨粉搞饺吃,这个还是好吃,这个溜滑。
我是“疯子”
冇年纪的(年轻人),可怜啊我。我行(走)不得,我是个疯子,行不得。二零零二年起,就这么疯下来,这只脚,中风,高血压中风。一个人在屋里,坐里面坐监(监狱),还不是坐监?坐牢。这个哥哥,天天提点水,夹好煤(给我)。天天吃点原菜(一样的菜),我女儿搞点肉,用油煎了,放在这里,吃起冇味啊,天天吃原的,天天吃这一样菜,冇换。吃糖,吃白糖,夹点糖送饭。我说要天老爷给我做主啊,这个脚疼起来了就这么喊。“天老爷,你别疼啊,你细一点疼啊。”
冇年纪的,我要天老爷(老天爷)……天老爷要(我)死就冇办法。人要死呢,也不晓得怎么搞,天老爷冇得我死。我硬是行不得,我真是想行出去歇(玩),同这些人讲一下时闻(摆古论今)。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