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仕兰(云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81

口述人:辉仕兰(女,1950年出生,云南省凤庆县白云村寨子村民)

采访人:李新民(女,1988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者)

采访时间:2012年2月23日

采访地点:白云村寨子辉仕兰家中

采访笔记:

辉仕兰是我的姨奶,她是我奶奶的第三个妹妹。姨奶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现在只剩一个哥和一个妹了。姨奶十八岁结婚,她和奶奶一样嫁到花木林寨子,生了一个孩子后,丈夫因为骨膜炎病死了。过了没几年她又改嫁了,也就是嫁到现在她在的这个地方白云村寨子。采访姨奶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她会过了那么苦的日子,吃了很多野菜,有些东西吃了还拉不出屎。姨奶还上过三年学,但现在已经把学的还给老师了。

姨奶在我的印象里永远都是那个样子,长得比较富态,浓眉大眼的样子,走起路来很利索,很好看。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比较幸福的人,现在她也过得还不错,有四个儿子,儿孙满堂。

小时候常常会见到姨奶,每次她回娘家的时候都要从奶奶家门口经过,她都会来看奶奶。我还是比较时候姨奶的,她说话比较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时她都会讲她过了的苦日子,那个时候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在去年我去采访她了,她讲了自己挨饿时候的故事,我才知道她过了很多苦日子。她不仅挨饿时过苦日子,不挨饿时也过苦日子。

口述正文

我小时候最饿伤

我是小小时候最饿伤。就是58年、59年了。那个时候58、59年是独自不得开锅,火都烧起不得,你想吃点你煮颗菜吃那样都人家批判呢,你上哪里吃,你又不得起火,最饿伤就这个时候了,这个时候我们还小,饿也饿呢,父母怎么找找给吃点,都不敢整给吃啊,就是找得点野菜,都不敢煮给吃啊,不得煮吃啊。一个人只有一尺七布,怎么穿?就不是烂布补起穿。

 

不念书,回家做生产

58年那个时候我还念书呢, 58年前半年是吃得好呢,后半年就饿起了。我不念书了,回家和他们做生产,人家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背粪,插秧,挖地啊,和人家去抬石头,抬木头,两个人抬一根。大集体时候是开梯地,做生产,农村么采茶就那样,放牲口。放那场羊,放八条牛,放了一年了。

食堂吃饭

食堂饭么就二小两,一两五米么,有时候蒸面碗上蒸给你一小碗,你去抬么就是转盘饭了,那样蒸给你一小碗。蒸米也是那样碗上蒸给你一小碗了,娃娃一顿就吃那么一碗,大人是吃三两四两呢。大人家是劳动力呢,娃娃又哪来的吃?

那几年我妹妹、弟弟,几个娃娃去么,人家煮稀饭吃,连渣带汤给你一勺。那几年我爹又有病,三个人么,打给你三勺,姊妹先帮那水水给吃了么,渣渣又抬回来给我爹,我爹有病,人家不抬给吃。有劳动力人家才抬给呢,是我爹有病人家不抬给吃。那点渣渣抬回来么,给我爹,用小瓜煮上点,那点渣渣倒上么,父子四个就那么吃。

 

甘蔗渣、玉米壳,什么都吃过

甘蔗渣也吃过,玉米壳淀粉也吃过,黄泡也吃过,蕨蕨根也吃过,玉米壳是在小南山做的淀粉,甘蔗渣么去那大兴背回来,背回来么晒干拉成面,打成面果。玉米骨头面,现在这种玉米骨头面啊,去磨坊涅回来么那么吃,那么也吃过呢。。黄泡是涩滴涩滴呢,你阿祖在的时候么,去放牲口时候嘛栗国检回来,敲敲么整整泡,泡泡整整搅米粉吃,打面果吃,吃了好些东西呢我。饿呢那几年,栽了一盆杨茄子面瓜,是栽不得呢,什么也没得吃。

吃了甘蔗渣和粗糠拉不出屎

甘蔗渣那样吃了么,拉屎时候拉不出来,粗糠吃了后也是不好拉屎。百合也吃过,玉米壳淀粉,去磨坊拉回来么细细呢,倒是好吃呢,那个厥蕨根淀粉也好吃点呢。这几年谁吃?那几年是吃得成点呢。啊几年是粮食又不有去哪里拿去。那几年是也种这些地呢,大家都是人好好不做,就你骗我,我骗你么,大集体生产,饿也饿么,各做也做呢,就是不有的吃呢啊。

搞批判

那时搞批判,批判资本主义什么的,带上给他一顶帽子。批判会让被批的人头低着,站着么,那么批判他。又不骂不打,只是要头低下去,说这个人不老实,又批判他。被批判那个人不说话,就是头低低那么站着,批判的人说一句,他就回答一句。这人不说话,又说他不老实,要反抗,又批判他。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