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超告(湖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68

讲述人:唐超告(男,1944年出生,湖南省石门县白云乡鸣桥村村民)

采访人:贾之坦(男,1951年出生,湖南省石门县白云乡鸣桥村村民,村民影像作者)

采访时间:2010年10月24日

采访地点:唐超告家中

(口述整理:吴文光)

采访笔记

唐超告正在责任田里打橘子的草药,他已六十七岁,家庭条件也不错,本是安享天伦,却闲不下来。他老伴刘姐(我经常这样称呼)也是一样,这么热的天,也背着把镐锄在田里,单衣都湿透了。

他们在门口歇息,因为是熟人,我架好机子就对他说:“告师傅,听你讲一讲食堂里的日子吧!”他是个铜匠师傅,村民们都一贯这样称呼他。唐超告说:“哎呀!你讲起食堂,俺队上覃家妈在文化大革命时要她上台诉苦,搞忆苦思甜,她一上台就说:讲起苦日子那只有在食堂里,我长到七八十岁哒就只遇到在食堂里,不把些人饿死哒……当时的支书是欧上村,没等她说完就马上把她哄下了台:哎呀!你给我下去下去,要你诉解放前的苦你讲起食堂来了。不把些人笑死哒!”

告师傅向来是个爱说笑的人,遇上了他总有说不完的笑话。土改时他家被划成了地主,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他一家可没少吃亏,他母亲刘妈就是在七零年那个“反革命案件”中被牵连,恐惧之下,在她屋后的那个大堰里跳水死了的。

口述正文

在食堂里,俺是在尹家风院子里的那个食堂过的,我那时你说大也不大,还没要你正式出工,说小也不小,也没得让你玩的,不是要你喂牛就是要你放羊。肚子吃不饱,么哒东西没吃过哇!草籽巅巅、小豌豆巅巅、枇杷树皮、芭蕉树蔸,都吃过。那时候田里的稗子特多,俺就把它採来,用磨子一推,再把它做成粑粑,那举多好吃!

六零年的十月间,我给队上喂的两个羊下儿了。万绪成,是他那时候的队长,他要我把那沟里的两蔸木籽树抱来让羊吃。我去了,弄下来有一箩筐籽。我把它弄回来后,俺娘看见哒,就说那个东西吃得。我就按她讲的方法,把那个籽籽用热水一洗,洗干净后,再用热水用力一捏,那上面的一层皮皮就脱了,将皮皮再用开水一泡,那皮就沉下去哒!上头泡的的就是一层油,再在锅里一煎,那就成油哒,硬搞了一盆。那就可以吃上一段了。那油跟猪油一样好吃,把那个饭端来用油油在锅锅里一炒,那真是举多好吃。哎呀!那时候食堂里些人就饿遭孽哒的……

(采访备注:说到这里,唐超告老伴刘姐这时岔话了:“你讲些么哒呦!安闲日子过得不愿得哒是吧,恐怕搞到你脑壳头上不晓得!” 听老伴这么说,唐超告调转了话题。

我和唐超告夫妇俩早就是老熟人,我理解他们,怕话说漏嘴就会被揪斗,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在他们这一辈人的心里已成了一个概念。)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