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淑美(安徽)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60

口述人:于淑美(女,1944年,安徽省涡阳县马店镇刘店村人)
采访人:刘瑞(女,1992年,西安美术学院10级影视摄影学生)
时间:2012年2月9日
地址:于淑美家

采访笔记:

于淑美是我们一个本家的亲戚,由于我在我们家的辈分大所以我管她叫嫂子,她1944年出生,今年68岁,家里的儿子女儿也都已经结婚外出做生意,现在家里就只有他和老伴和两个孙子在家。他们家的生活还算不错的,在我们小集市上做点小生意,儿子女儿也给生活费,所以日子也算过的红火!60年前后那时候她十几岁,所以什么事情记得也是比较清楚!那时候也还没有结婚也就没嫁到我们村子,她们村子离我们村子很近,所以挨饿的程度也差不多。她的阅历还是很深的,那时候别人吃的她也都吃过,吃过大食堂挨过饿,逃过难要过饭,偷过地里的东西吃也挨过打。也是一个受过大苦的人。


口述正文:

吃红薯叶子

 

58、59、60年那三年前后是最苦的日子,那时候吃不上,每天就吃红薯叶子,用闸刀切碎磨成面做馍,毛虉草也是磨成面做馍,去地里捡坏红薯做馒头,最后啥吃不到,就吃树叶子树头子!蒸的红薯叶子馍,熬红薯叶子水,下地剜萋萋芽做菜汤,刮坏红薯做馍,以前就是吃不上喝不上,喝胡萝卜汤,喝汤能喝不饱啊!

结婚和孩子

有一年,我娘去跑好远去领救济粮,那时候得走好远的路,家里就只给她烧了两个土豆带着。吃的不说了,那穿的连现在的捡垃圾的都不如,结婚也穿不到我现在穿的衣服,以前穿一件蓝粗布衣服,还补的都是补丁。像以前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也吃不到一点好的东西,也就喝点红薯叶子汤,有的人托人也就只能要点黑砂糖!
 
我们家的傻子老肥要是活在以前早就被扔了,那时候正常人都活不了,都饿死,还差一个傻子,以前扔的傻子还真不少!搁在现在说什么也不舍得扔,能养多久养多久。

吃食堂

那会吃食堂,食堂那会蒸的馍和洋火盒那么大,根本就吃不饱,以前吃食堂吃不饱,只能下地里去偷点东西吃,但是被逮到那会就得挨打,向死里打!那会不偷也不行,食堂里每天就发两个小馒头,馒头就像洋火盒一样大,连个小孩都吃不半饱!这还不算,最后连烧锅的柴火都没了,那个时候用工分换饭吃, 所以我们就去扒棺材板子烧锅换工分。

要饭

我爹娘带着我们去西安要饭,去要饭,政府还不让要,到处抓人,最后只能回来,回来的路上我爹还发烧生病了,那时候也没地方睡就睡在别人家的草窝子里,我去给他买了两个辣萝卜,晚上他喊了饿,就给他咬一口萝卜。

那时候没得吃,两个萝卜就能换一个媳妇,想活命啊这是,所以两个萝卜也愿意。像这个时候刚过正月,这个时候去地里看一下,到处都是挎着篮子挖野菜的,最后连野菜都被挖光,没什么吃了就去吃树叶、树头、树皮,吃死了好多人! 有的吃榆树叶子吃榆树皮,吃桑叶里的桑虫。

饿死人,

 

最后长时间吃这些东西人就会生病,生病的人整个人都会肿起来,所以死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后来太多了,死了直接抬到一个干坑里就扔了,人都太饿了,饿的都快死了,根本就没有劲去埋人,所以就只能扔在干坑里!

人吃人

那会饿死的人真的很多,我听说,一个奶奶饿的实在不行了,就去地扒了一个刚死的小孩吃了。不饿极了谁也不会干这缺德事啊!就连她老伴最后临死前嘴里都喊着:“我饿,饿,饿······”现在他们也都死了。现在要是有个人能过一个80大寿可不是好过的,都是以前挨饿的时候熬过来的!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