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必信(陕西)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55

口述人:张必信(男,1934年出生,陕西省商洛市洛南县高耀镇兴农村人)

采访人:杨娟娟(女,1989年,西安美术学院09影视摄影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2月15日

采访地点:张必信家里

(口述整理:张孝淳)

 

采访笔记:

这位老人是我的外公,外公今年已经73岁了,他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卧病在床,但是当我去他家采访他时,他却要下床坐在沙发上给我讲,并且外公还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我想,外公是非常支持我的,他感觉我采访的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他说就是应该把过去那些事情说一说,让我们这些年轻人也听听,感受一下当时的那种艰苦的环境下,他们的怎么生活的。所以外公给我讲了一些以前的事。

口述正文

吃玉米苞搅石灰蒸馍,吃得拉不出来

58年到60年,那锅都让人家收了,家里都没有。我那时候还给家里藏了一个小锅,不敢放在家里,把锅埋在土里,你外婆到处挖野菜,有时候去地里捡那一颗颗粮食,晚上偷偷煮着吃了。都是饿的。

那时候食堂没啥吃,用玉米苞搅石灰蒸馍,蒸的那馍硬邦邦的,可是也不够吃。吃那玉米苞和柿柿拉不下,记得上头新娃他伯,那时候就是吃那拉不下,嚎嚎的直叫唤,让用棍棍剜,那时候好多人都那样。那些老年人拉不下,疼得叫唤,有的用棍棍剜,有的就最后硬憋死了。

每天都是想着能吃一顿饱饭该多好啊

我那时候家里人多,每天我还要去给农业社锄地,干完活回来,每人给一马勺饭,拿回去能倒两碗,我舍不得吃,拿回去给你老爷他们吃,你外婆也每天去干活,干的比别人都多,你外婆干的活和那些男人一样,要不然一家子人都没有啥吃,晚上你外婆回来还织布。

练钢铁,我去担铁砂,每天都去担,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把铁砂担回来了,才给一人一斤粮,吃不饱,也饿不死,每天都是想着能吃一顿饱饭该多好啊!我现在这风湿腿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担铁砂把我肩膀都磨烂了,晚上回来疼得睡不下。

不干就没得吃,舅舅病死了

只有男人去担铁砂,嫌屋里人(女人)担的少。屋里人主要是干地里活,或者修路。有的屋里人,娃小,好多还抱着娃去地里干活呢,不干就没有工分,就没有吃的。

你本来还有一个舅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没有吃的,他身体也不好,没有钱看病,最后不在了,要是活着,现在啥都有了,他也都30多了,可怜的娃啊!

切山改河,好多人炸的锯胳膊锯腿

大跃进时,家门前是一座大山,我们就在那里切山,把那山切了以后,把那条河引过来。当时切山改河的时候,有好多人都被炸药炸残废了,隔壁你刘大妈他大就是那时候被炸伤了,把两条腿都锯掉了。那时候好多人都锯胳膊锯腿的,也没有医生看病,要是在现在都不用锯,锯了以后就什么事也干不了。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