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莲(陕西)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49

口述人:陈桂莲(女,1934年6月1日出生,陕西省商洛市商南县城关镇任家沟村石门组)

采访人:郅鹏波(男,1989年出生,西安美术学院09影视摄影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1月17日

采访地点:陈桂莲家里

(口述整理:张孝淳)

 

采访笔记

2012年1月16日,下午我和侄女去她们那的寨子沟采访。在路上走的时候,看到了我大姨夫之前帮我找的一位老人。她是一个老党员,我们去她家的时候她的孙女告诉我们说她奶奶去村上开党员大会去了。我们就去了别的地方采访,在路上遇见老人开完会往回走。我和侄女迎了上去,跟老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人也很高兴。她跟我们说她在家里等了我们两天了,还没见到我们。说到这里我有一些惭愧,因为之前的两天天气不是很好我为了追求好一点的画面效果,决定等天气稍微好一点了再去我大姨家。听到老人这么一说我有点惭愧,我们跟老人说好第二天一早就去她家采访。老人高兴地答应了,邀请我们去她家里玩。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她家,当时老人正在用一个大木盆洗衣服。见到我们到了她家,老人赶紧起身给我们拿了凳子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我怕家里亮度不够就跟老人商量要在院子里进行采访,老人拿了两个凳子采访就开始了。老人已经78岁高龄了,是我们县城年龄最大的党员。老人说话声音清晰有条理,采访也很成功。

 

口述正文:

干活:娃小的时候也要很困难的干活

52年2月28工作组给我调到云青区妇联主任,53年把我工作又安排到三角池乡,冬天当了副乡长。

大炼钢铁的时候我也还是大队的妇联主任,负责妇联会的工作。那大炼钢铁外调的人那也苦得很,那我们这搞大协作到割麻沟到这个三角池到甘露沟。我们去挖地都把娃背着么,娃背着到那边去了找人领娃。找人领娃一天给人家扒三分工,出门了一天扒三分在家里一天扒二分。

那一天抓公分抓死了没有假,你除了实在不得动弹了,这你在家里睡呀。这队长都要来家里检查,还要医生来检查。你这是真病还是假病,你要是假病还要叫你起来去做活,真病了那也没办法了。生小孩时连45天假都没得,只放一个月的假,满月就要去挣工分,那他走生产队里叫你做一点轻巧活,之后都还要你发狠做。

吃食堂:榆树皮馍比芝麻杆馍好吃,但吃榆树皮拉不出屎

那吃食堂那讲起来啦我都苦得很,一个人一天只给2两粮。吃的是榆树皮,芝麻杆,给队上碫糠剩下的回来家炒炒都做了馍。我吃到最后吃的都解不下来手了,这个粮食做得多的很,就是吃不上,都是外调调跑了,调的我们生产队里吃不上。我们过头一个月子的时候,一个月才是给了15斤粮食1斤油,那时候苦的很,大协作团(到)处调,调到(团)处做活。我背着娃去做活,箩窠也背着,椅轿也背着,我背心这时候硬疼坏了。背到坡上把椅轿搁到那摇窠那,给娃就那样搁到窠里。娃哭你也哭,一天还要把工分要挣到,一天只挣6分工。6分工找人领娃。领娃的人一天给人家拨2分工,拨给人家我自己只占4分工了。那时候吃粮是按工分分,你有工分你就分粮没得工分你就分不上粮。家里当大缺钱户,每年喂一个猪都没打算吃都是卖卖,交这个上交款。给人家这个粮食钱,家庭就没有杀过猪,当中十几年就没有杀过猪。那时候生活苦的很。那食堂里吃饭一个人这么大的汤勺子打了一勺子饭是给你算两碗,打快些是一碗半饭。一天给人饿的,后来有些人饿的都黄皮瓜瘦的,饿的还有人死的也有,还有人浮肿的也有。有能力的啦,到坡上搞一点树皮草根的野菜,回来家吃吃这。没能力的人啦就这硬打硬上的,饿的后来就没得办法呀。

给那个榆树皮挖回来家,锤一锤,然后碫成粉么。锤完了那个不是片片子,晒干弄队上去碫粉,弄筛箩筛么。筛的那个粉做榆树皮馍么,像高粱馍的做法,做完也好的很,但确实瓷实得很。芝麻杆做馍吃呢,它还没得这个榆树皮馍好吃。后来榆树皮馍吃的后来那人都解不下来手了,榆树皮就不敢吃了。吃就是吃芝麻杆,那个芝麻杆子烧灰。七几年一个姓陶的主任在我们这工作,陶主任专门做的都是芝麻杆子灰带那个包谷杆烧成灰淀粉搅饭吃。一天一个人二两,一顿二两,就是把那个水舀起来搅饭。搅得饭呐都是乌玛黑呀,它也还瓷瓷实实的精稀光汤的一碗饭一嘴都能喝光,它瓷实得很。那吃的就是后来受不了,人都得了病了,就是那皮黄肿的。

有病的给开药,医生定没病的要罚工分

那到58年59年那大炼钢铁,生病了感冒了人家真正找医生给你检查,你真正有病叫你在家里休息,也叫医生捡药喝啦。但是有些人啦,医生检查他就说是假病,装的病,那队长就还罚你一天几多工分。那确实苦的很,那社员男女一天不做不得分还罚分么,你要是哪里耽搁了一点就坏了,一天都罚几分。

没有衣服卖,只有用老布做

我自从参加工作都穿的是大军衣裳,没得旁的衣裳穿。我参加土改的时候都不晓得几可怜,我妈去给我扯了一丈二尺老布回来家,我弄个煮红一煮。煮个红月卦一穿着,穿着走的参加土改,走的到赵川去的,那时候苦的很,没得买衣裳,就是家纺老布么,家家都纺老布。哪有机子织布呀,一家都是那穿着做的老布衣裳么。那哪儿有细料衣裳啊,我到这儿这里来结婚,给我扯了一件枣子红裤子,扯了一个蓝瓷莲褂子,这是一套衣裳。那就没得卖的,就是买的一个枣子红一个蓝瓷莲就那两样衣裳,那时候困难的很。

我们这一年都是一套多衣裳。做老布衣裳一年都是套把衣裳穿着,那时候困那么家里没的么。可是我们困难呢,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还有得人比我们还可怜得很还穷。

家庭情况困难得很,母亲双目失明,我的工作就搞不成了。最后我就回来到城关镇,婚姻事情就是这里办的,到城关镇以后我们县上的县长书记说是枉费培养了我。后来娃养多了没得办法,就回到这个任家沟村,那是74年的事了。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