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休(湖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47

口述人:张贵休(女,1933年出生 湖南省怀化市溆浦县双井镇双井村五组村民)

采访人:舒侨(男,1989年出生,记录片工作者)

采访时间:2011年1月17日

采访地点:双井村,张贵休家中

采访笔记:

从小到大,每次见到贵休太太(比爷爷辈分大的都叫太太)时,她总是带着一副笑容。我第一次采访她是我奶奶带着过去的,在问她关于过苦日子的事时,她一脸的问号不知道怎么个回事,采访时,她的回答方式跟我奶奶一样,问一句答一句,而且带有一点紧张,说了一会就说记不住了。后来再次回村我又去回访她,她比上次主动很多,内容细节丰富了很多,虽然这次她说的主要是过完苦日子以后为了填饱肚子去外面乞讨和兑换粮食的事,但都是讲生存的问题,又有什么不同呢?

口述正文

只要吃得,什么都吃

大跃进那年,偷起甘蔗放到衣兜里,搞回来吃。我不准我三华(儿子)搞,我偷偷的偷回来给他们吃。过“苦日子”时,四两米饭没得饱,就吃糠、锅渣渣、甘蔗渣渣,吃了拉不出来。粗糠还要偷,到食堂偷了点点粗糠回来用磨子推好,再筛一下又来推……锅渣渣是别人给的。把锅渣渣、甘蔗渣,炒几下炒香了,炒脆了,到磨子上推成粉。吃那锅渣渣结肚子,我不准他们吃,我三华吃了肚子都结得要死,拉不出来,我吃了还好。

吃那个包谷叶叶、棉花籽,到那山上拔和尚子草,用石灰水潦一下,潦软一点,再搞一碗面,推成粉,和一起做糍粑吃。那时候耗菜(做糍粑常用的一种植物)都没得找。友清还跑到子房那山里,麦奇垅(地名)弄了一袋耗菜回来,还不累死。

没得吃的,吃那个蚕豆子,生的,边秧边吃;那篱笆上的冬瓜儿(小冬瓜),拿到手上就吃,把毛毛擦掉就生吃;还有吃生南瓜,只要吃得都吃。把食堂的饭端来省着给儿女吃,一点点吃的都给他们吃,让他们别饿了。我女儿讲,我们饭是没得饿,我妈妈都给我弄饱了。

生病也要做事,死了好多人

不出工没有饭吃,出工就给点饭吃。每日和几个人挑起筲箕担煤炭啦。不吃饭也好,生病也好,要你去担煤炭。我到岩秋去担过煤炭。

有一次我生病,孩子一两岁放在家里没人带,我把孩子在背上背着,这样去用手耕田。在这里的勘察队都讲,你算了,你算了。那时背的是第五个儿子,后来出油耄(一种病)死了。

我们院子死了一些人,还有得肿病的,我那个时候还没怎么有事。六组也是,得肿病、吃那乱七八糟的以后,死了好多人。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