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11】
口述人：付有成（男， 1934年出生，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大兆乡大兆村东三组村民）
采访人：付聪（女，1989年出生，西安美术学院影视动画系09影视摄影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2月8日
采访地点：付有成家中
采访笔记：
老人是我妈帮我联系的，说实话，我和老人不是很熟，但是见面也会打招呼，以前和老人的老伴儿还有儿子儿媳接触比较多。在这少量的接触中，老人给我的印象，是比较沉稳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平时老人不大爱说话。我拿着机器和架子去老人家的时候，敲了一会儿门没有人开，老人的老伴儿去玩花牌了，不在家，还以为老人也不在呢。后来老人来开门才知道老人坐在床上呢。好在老人还认识我，没有了陌生感，采访就很顺利了。
口述正文
鼓足干劲儿力争上游
那会儿58年党和国家提出来那个总路线么，鼓足干劲儿力争上游么，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社会么。那就是在58年，59年，58年到59年这都是国家提倡那个发展这些，按照总路线奋斗呢么。
勒紧裤带还账
60年，国家的那个情况来说就可不好转了，为啥呢，苏联那个赫鲁晓夫给了一叛变以后，问中国要贷的时候那慢慢从60年国家给人家还债，那会儿就国家就可下来了，就干那个工业。等到60年61年，我给你说的61年，60年到，那就困难死了，就到困难当中了。这个工人就和这个农民，那就修水库，咱村的那个六零库么，那工人回来也修，农民回来也修，在大年初一都不休假，大年初一都修六零库呢，所以为啥叫六零库呢。这是58年到60年，等到61年就给人家外国还债呢，给人家苏联还债以后，国家和政府号召这个，我们中国人每一个人民都要勒紧裤带还账，所以就是那个工业下马。农民就是那个话一到大搞农业，支援农业，工人都支援农业。等到61年62年，到63年这就是在困难时期，那一阵儿人的生活啊那最困难了。
吃不饱，在垃圾堆捡烂菜，苞谷粥稀咣咣
那个工业上都是，工人都是这个吃不饱，那就是啥，一个工人，原先四十五斤粮，随后减到四十斤粮，不够吃，干部呢是三十斤粮，减到二十八斤粮，都在节约粮呢。农民才七八两粮，吃的啥，就是，工人可怜，饿着肚子还要工作，在那垃圾堆里有那烂菜，白菜根根子，拾下回去煮着吃呢，拿缸子煮着吃呢，就这样还照样要上工呢，就要听党的话，给人家还债，等到农民的时候，就是那个话拔野菜，一天只有六七……有的食堂化不一样，有的还能有七八两粮，一个人，有的还能有半斤粮，就那个苞谷粥稀咣咣。后来有人种些菜，农业社就种些萝卜菜，烧了个稀苞谷粥，都能看见人，人人儿的那个，就在多一半子熬些萝卜菜搁到里头，吃了还要照常每一天都要上工，那个时间是可怜得很。
苞谷秆淀粉蒸馍
工人农民做的啥就是那苞谷秆，生产队用的那苞谷秆了，还有这个苞谷芯芯子，拿碌轴（音译）搁到电碾子上碾，打的水一下碾碾碾，搁到水里头泡，泡的软了以后，一下砸成那面面儿，面面子澄出来的那个水，就搁到那缸子里头淀下去，淀下去就成了那淀粉了。这你奶奶肯定都吃过，那个时候食堂化都吃过那东西，淀下的淀粉是就是那种稠的，糊逗子，把那个东西拉出来以后，有二两面就能加半斤那个淀粉，蒸的馍吃呢。工人也是一样，我还给工人买过那个苞谷秆磨过淀粉，也是一样，看着多大的蒸馍，里头淀粉在一半，吃黑的……
有些干部手脚不干净
那就是啥，为了给人家苏联那个赫鲁晓夫叛变了以后，跟苏联弄僵了，欠人家的债，咱的要给人家还账呢。那主席号召就是，我们大家就是在困难时期想办法要节约给人家还账呢，所以全国农民就是那一阵儿都挺共产党的话，就这样子，这是一直到64年。这就是开始社教，那就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始了，工作组全部都下到咱农村了，咱一个生产队都两个工作组呢。这就是检查农村的这个，那在困难时期的这些干部，当然为了自己的生活有些子手脚不干净的。
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
到65年正式社教，社教一完，这慢慢慢慢形式就好转起来了，这就是国家提倡工业也慢慢的上马了，农民呢就是把自力更生，就是那个话，好好种地，这就是到67年。等到68年慢慢就都好点了，情况就是好转，就是那会儿政府号召叫人都鼓足干劲儿，自力更生，鼓足干劲儿，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么。
青年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给青年介绍的啥，就是要，我们青年人要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那意思就是说啥，就是你青年人，现在你们要接受以前那个教训，那个可怜的教训，因为啥，国家以前是解放以后是一穷二白的国家，是蒋介石给那个啥留的那个烂摊子，我们要想改变就是要从穷而富，这就一步步搞上来了。等到68年67年69年慢慢慢慢就搞上来了，还有些子工业也招收人，66年开始就蓄起来了，农民呢慢慢就是土地给了……
在外买粮还是吃不饱
那就食堂化，食堂化已经结束了以后了，按食堂化最可怜就是我说的那个吃淀粉，就是前头说的那一套。那个60年到62年那个时间，咱这儿买粮都在人家西边儿买呢，下户以后就在其他地方买粮呢，就是你爷爷那时候还跟我上过西边儿贷过粮。那边儿人家粮便宜，人家有粮，拿回来，买回来吃呢。就拿回来那个吃也吃不饱，有些人拿不回来，回来要借给互相渡过这个难关。等到再往后头来说，一步步就，改革开放，这就好了，土地给了一下户，农民这个生活比先前都高起来了，一直到，嗯，这就到80年八几年一直就到现在，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好起来了。因为中央还有些子这个绊磕，因为啥呢，从困难当中来的，有些人不行动能慢点儿，有些子干部还这个思想不坚强，经过国家的教育学习……
胡主席和温总理给国家解决了问题
人家这个拿现在来说，人家胡主席和温总理，人家那个情况，给国家解决了啥问题，农民首先不缺吃了，不缺穿了，生活各方面都好了。这好的一点是啥，首先青年娃们上学，有困难的家庭给帮忙，国家给这个扶助，不管你贫也好不管你富也好，富了你出来以后可以学习，你穷也要叫你上学，国家付出，就要叫每一个娃都要成才，为国家做一点好事情，这个小孩儿，娃们的都好，国家最关心了。还有老人，你看着老人你看现在，年龄大的人国家给的养老金，还有些青年娃们的赶快又给办了以后的养老保险了啥的，还有取消了这个公粮，不要公粮，这就是种地的纳粮，是卖物的光就是，你卖不管啥都应该给人家纳粮，你种地就是给国家纳粮，现在国家不但不问你要粮，从前那要粮还要，我的爷啊！还要跟着你屁股后面要，你没有粮，没有粮给你不分，生产队给你不分粮，要让你先交粮。那国家没有粮食，经济也没有好转，那也不怪国家那样子的做法，可是以后好了以后你看现在，公粮也不要了，国家还扶助你生产，给你还弄得这个，国家还每一年给你这个中间还补贴些子这生产的这个生产费，这些子种粮补贴了啥了的，这人家就是好的，情况好了，比原先那要别说好多少了，起码能好一百倍，那好的多了么。那你看老年人首先不怕，搞着不怕有几个钱，能生活能零用，屋里的时候，土地给了一下户，种粮粮多了，也够吃了，节约的粮还能卖给国家，也能卖。整个工人农民都能吃，看人家现在情况好不好，学生呢现在上学，这样国家给帮助，看病的也不操心合作医疗办着。从前那说着没钱人一停死，那你没有钱就停死呢，那你有啥办法，那你没有钱么。国家想帮助没有那个力量，现在国家有了力量了，给你合作医疗办了，你自己虽然说出点儿，你出的能出三分之一，国家就把三分之二给你出了，还要多呢，那这就是好事情，好得多了，拿以前的那比，好百倍，这就是国家的形势，从困难中转变到现在的好的形势上。
忆苦思甜，让娃们的吃麸子疙瘩
你问这些情况，确实，娃啊，你们都不知道，你爷跟你奶都知道，我们就是从这儿过来的，那一阵儿困难当中你再黑馍。为啥，从前，拿我看啥时候，恩，在69年以后，国家提倡的给青年，就这青年不知道，因为没受过那个困难，他还说了个啥，国家给说，给现在这青年小学生，用那个麸子，就你知道咱的那个麸子，捏成疙瘩，拿水一拌，捏成疙瘩，蒸那个麸子疙瘩子，叫娃们的吃呢。娃们说这难吃的跟啥一样，吃得下去啊，我的天，吃不下去，你现在就看，你感觉这个不好。你知道从前老人为你们那一阵儿，他吃的比这还坏，麸子还算好的，吃野菜，吃苞谷秆，吃苞谷芯芯子，那个当中，比这难得多，这就叫你们忆苦思甜，叫你们青年要知道以前的那个可怜，你今后就能办好，你自己的事业，你自己能学好，能为，能把你的财产了，连你自己的生活用品你自己就能爱惜了，就能不浪费。
修水库
自始自终，国家提出了节约为重点，不能铺张浪费，就是毛主席那会儿说的话，该花的必须要花，不该花的一分钱都不能花，这就起了个这，那一阵儿老人对这个共产党的政策啊那是特别听从。。。像这个修水库啊干啥的都。。。像这个徐家沟水库哇、大屿水库啊，修咱这东干渠西干渠这都是生产队，生产队那时候，65年66年修大屿水库，那就是自己的粮食能背着去，吃着那儿去，在那集体吃，那儿把工分儿转到生产队，生产队分了粮的时候，比如说你队能打五百斤粮食，一亩地五百斤，那你们将来口粮，除过其他的那个开支猪，饲料了啥的，然后就分，分就是按你的工分儿分，给国家应在外的，修西同路的，那一阵儿国家实行的是叫到哪里，就是实行兵团制，叫到哪个地方你到哪个地方才能生活。
炼钢铁，吃不饱，干劲儿还不小
大炼钢铁那阵儿，就是不管工农兵家里有个钉钉，有个铁都得拿去。咋？国家缺少钢铁，在这个河里捞，捞这个铁。咱这儿就在河里去“浪铁”呢，大炼钢铁那个时间，就在58年59年那个时间，大炼钢铁等到我说的那个社教以后，等到63年64年，就到社交以后了，那阵就不大炼钢铁了。大炼钢铁在59年那个时间呢，60年，60年那一阵还……59到60年大炼钢铁以后，就不行了。58年那个大跃进时间，那就乡城内外整个都是这个大跃进，吃饭，黑了白了的干呢，晚上还要干半夜呢，下来还要吃一顿饭。那一阵儿人那个力量干劲儿，不管你吃的啥，虽然说生活那么艰苦，但是人的干劲儿还不小，一说生产队的那，就说是干部一句令下，按时候就去了，那个就要说是没有一点推诿的。
哪里需要你你就去哪里
60年那一阵就开始修水库啊，59年那时候大炼钢铁啊，58年那就大跃进么，咱这儿有些娃们的，58年大跃进出去的娃们得多，有的回来了，回到农村了，有的没回来，现在人家还工作着呢。现在在外的那个康全，他就是到青海去了，他就是跑上去的，那一阵儿就是到哪里哪里就需要人，跑到青海去了，在青海工作为国家就没回来，那一阵儿国家需要么。
萝卜樱子熬菜，粮食没产量
说起可怜，就是在食堂化那阵儿真可怜，具体就是从那个开始，那个可怜，那个困难，就是苞谷秆弄淀粉，就那干苞谷秆都没有闲的，就咱剥的那个苞谷芯芯子都没有闲的，就吃的那个东西，就那个照样还要干活。那就最困难了，生产队里舀一碗饭，食堂里的问屋里你有几个人，你舀几碗饭，给你。回去你不够吃了，还有人回来不够吃，咋办，娃们的多不够吃，把那个拿回来，添点水，自己拔的野菜，还有就是萝卜樱子，回来把那个熬上，给饭里头再倒些，为了吃那个菜，实际上你问粮食就那些看见人的一二两粮么，一顿只一个人是二两苞谷，以苞谷为主，那谁能见了麦子啊。麦子基本上就……那时候咱那粮食，产量不高，那现在来说一千呢八百呢，从前那个肥料也缺乏，都是粪土，一亩地最多才打四百斤粮食到五百斤粮食，那算生产队最高的产量，一般都是三百左右。咱这生产队三百四百，等扣过一半子，按百分之五十分配，一个对还没有现在人家一家一户十来亩二十亩打得粮食多，广种薄收呢，一亩地只能打三百到四百斤粮食就算好的了。一队一年麦子打三万多斤粮食，我们队那一年成了打了五万斤粮食，你想五万斤粮食几百亩地呢，一百多口人吃饭呢，再一个还要喂猪啊，牲口啊，哪一个生产队都要十几条牲口呢，牲口就要扣几千斤粮食呢，扣过以后就没有了。你这生活还能搞，只有自己谋生，在地里挑野菜，找一块地方，种点萝卜菜。别说咱，工人也是那个样子。
没啥吃，没油也没菜
农民没钱，你想出去挣钱你还挣不成，你要是出去买个啥弄个啥，那时候政策不许可，你要是出去就是投机倒把，所以就是你跑出生产队时给你自己闹事儿呢，所以人家都不敢出去。把那烂菜啊弄成浆水菜拿到西安去，就那个谁他爸都在城里去偷着卖过菜，卖过啥菜，卖过萝卜樱子腌的浆水菜，那还买三毛钱一斤，钱值钱还卖三毛钱一斤。工人没钱吃没粮食吃也吃那个菜呢。就像那个现在咱叫垃圾台从前叫垃圾场，倒出来的菜叶叶子，白菜的那个菜叶叶子，还有那个白菜切下来的那个根，工人没事下了班以后，就在那个地方拨来拨去的找，找出萝卜根回去那个洗净，拿缸子。不在大灶吃，在大灶吃不饱，就在家里煮那个白菜根，就吃那个东西，充饥呢，不管菜不管不论啥吃了都是香的。
油，咱农民一年才分，一个人一斤油都分不了，一个人一年吃不了一斤油，现在一个人吃多少，一个人还有二斤吃的，那还是一月，那时候是一年。大队里没有油分不了，你在哪买油呢，那个时间就没有个卖油的，农民呢就是凭生产队种点油菜子，种油菜子好了你多分点。就拿我这队里来说，那一年就分的菜油好，一个人分了斤半油。我家那阵儿人多，三五个人分了五六斤油，人家都说那分的好油多得很，结果哎……那一阵儿炒菜不是现在这样倒锅里炒菜，小小的这么大的铁勺，倒一点点油，有青菜倒到里面拿那个一炒，就炒那么一点点，或者面条啊或者苞谷粥，把那个倒到里面，一搅就吃，那你就分不到东西。生产队一年就分那一回油，一个人就分不到一斤油，还有的不种油菜子就没油，那阵儿打油多的地方你要买油，要买私人的油，私人那个是节约下来的。人家那个生产队中的油好能卖，一年能分二斤油，那个舍不得吃可没钱用，那就是多掏点钱买人家半斤买人家一斤的，回来也是拿筷子蘸着吃，那就没有油。
菜也没有的，那时候也不像现在地里能种菜呀，从前那地里就不让种菜，就没有种菜的那情况，就种个萝卜，萝卜一种，在麦子地里一拔，拔下来以后萝卜樱子带那个，那还分呢，你分不到，为分萝卜菜还打架呢，谁多了少了一斤二斤那个都争呢，咋不争，争了一斤二斤他就能多吃一点。你看那一阵儿可怜不，那一阵儿最可怜了。
主席说现在是过渡时期
那个过渡时期，主席提的话，我们是过渡时期，我们过渡以后，我们这青年以后，我这还算青中年人，过渡时期对青年人还有比我小的人，以后你们逐步的可以发展，以科学化的以后实行了以后，主席提的就是，你们种地不用牛了，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是……主席提的那个口号就是，给青年人说，你们要奋斗呢，现在我们是过渡时期，可是现在已经实现了，逐步地实现，到后一代，现在的胡锦涛主席那一阵儿年龄不大，就是知道采取主席的那个教导法，把这个执行下来了，情况好得很。从前受罪是受罪，受罪就是60岁的这些人受可怜，都受过，受过最艰难了，现在60岁这以前的人都经过以前艰苦朴素的那一阵儿，不管你在工业也好在农业也好，都在生活上受了曲折了，就是大家说的话，把那个再坚持着一年二年，那中国这个人就得折（she）多少人，饿都饿死了，咋，对付呢么，都是给娃们的多吃一口，大人哪怕少吃一口呢，那个困难时候事情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