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荣(陕西)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07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107】

口述人:杨启荣(男,1942年出生,陕西省商洛市商南县城关镇关家沟组)

采访人:郅鹏波(男,1989年出生,西安美术学院09影视摄影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1月14日

采访地点:杨启荣家

采访笔记:

       2012年1月13日下午,爸爸吃过饭之后去帮我联系要采访的对象。我在家收拾我的拍摄工具,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就带上机器去了我们西关组对面的关家沟组。我对这个组不是很了解,离我们西关组中间隔了一条小溪,我有两个同学在那边住着。我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去过那边了,我带着机器来到了老人家里面。那个地方我很陌生,一次都没有去过。到了老人家里,老人和热情的招待我。因为父亲提前和老人沟通过了,我去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赶紧进行了拍摄。老人很能聊,就是面对镜头的时候还不太适应,不敢朝镜头看。讲得很好,但是我觉着这也是一种缺失。因为我感觉老人眼里还是有一些不适应的,可能是我忽然的到来让老人有些不习惯。

口述正文

      吃食堂 

       那58年就是吃食堂么,那吃食堂时候生活很苦。那生活苦焦么,那说啥啦。那就是吃吃一些没得整装粮食,整装粮食有没得整装粮食有得生产队上有整装粮食,都是外调了。主要是好劳力都在外头,屋里都是一些补助劳力。外调都是外头修公路啦,搞副业的啦。那大队基建队一抽,大队这个基建连一抽,屋里都是那些补助劳力在屋里。下来吃的生活那都是那吃啥,那都完全都是点巴点糊汤下来就是主要就是那个副食。副食是啥呢,都是苎麻跟呐,这个二花叶呀,包谷杆淀粉苞谷芯淀粉,这个荃芽淀粉这些淀粉慢慢度性命。还有妇女上坡打那马红苕回来晒籽,煮马红苕下锅马红苕籽下锅。下来还有上坡打那刺果打刺果回来搭到里头搅着吃,那时候生活很苦。那吃了以后有的身体好,身体不好的你像吃马红苕籽手都解不出来大手都解不出来。

      食堂饭

       59年60年吃食堂那时候我们都从学校回来了,回来以后在屋里也算是个补助劳力。那也没有叫出去没有在外头就在屋里,在屋里在生产队就吃食堂啦管伙。我刚跟你爸俩个还在说,他妈的管伙那时候仓库的粮食可不少麦子包谷恁些没得?晒也晒不及,妈的晒得长虫,妈的咋样晒都长虫。那他妈还是一个人四两不叫下锅多了,我说那不中,妈的,我们这劳力有粮食不叫吃。弄啥门呢,做活的做不了捞不动腿了咋样的么。妈的我那时候管伙在那管伙,管伙啦我生产队里管他妈的个屄呀,队长都不晓得。一个人按四两,我说下半斤,妈的晌午十个人二十个人一个人下半斤。下半斤又对一点菜,红薯干子啦或者红薯片子啦。或者菜啦萝卜英子啦管它啥下到里头,下到里头吃啦有十来天。有些老汉就说这两天咋饭稠些啦,不是稠些啦你问问做饭的我叫水加的少些啦。水少一点你们少吃一点都行的,你们吃稠一点不行的。哦也行,我们少吃一点都行,稠一点经饿些么,我说就是的。不是做活不管你们饿不饿,我小伙子娃子打饭时候肚子都饿坏了,中屁用,管不到晌午。最后吃不中啊我看到你们称,我说你看到我们称你看你看么。我称完了他看着称,称我看着称称四两。

       比如十个人,一个人四两,十个人四斤,我下四斤,前头称完糊汤往锅里一搅他爬起来跑他妈的屄啦。妈的四斤再称四斤妈的再倒锅里,他晓得个球。他们检查的来啦,妈的这回可要弄得美美的,一回按三两下。他们吃了喊叫说你们这是好些么,我说还不是四两么好些么,那还能吃好些。这不中啊,我说不中你叫我们吃这些,我们天天都是这样的,你叫我咋样的。管伙的我在这儿管着在,主要的伙上的负责人队长拿着在,你们问问队长。一问队长还是那话,那都是这样的,掌握到在我掌握到在。那顿顿下的都是按这下的,那不中啊,那这做活的做不了。那不是做不了,做的了个屁,上坡休息啦吃烟呢,人都长长的睡到那地下啦那做都做不起来啦,那咋样的,一天就是那。

       最后搞了一段时间。粮食有没得整个往外调,都是这儿也挑那儿也挑都挑出去啦。那几年的生活就是吃了不少的树皮草根,哎的妈呀,苎麻淀粉。那榆钱树那榆钱皮熬得水,吃的那跟鼻涕一样的啦搅得糊汤,你们恐怕还没有吃过。那焯起来跟个糊兜样的,像打的鸡蛋光要鸡蛋清不要鸡蛋黄。焯起来咕咕噜噜盛到碗里都断碗里,盛到碗里咕噜一下子又从碗里翻到锅里。碗里一点都没得就那好的,蛤蟆卵一样的就那好的。就那好货,糊里糊涂的,吃啦一年多两年。

      生产

       那生产搞啥呢,那生产主要就是那做活的么。在地里么那就是挖地么、锄草么,那做啥呀,高水平梯田么,也修大寨一样的修大寨式田么,那做啥?农业修大寨么还不是就是那活,砌石头啦,男的砌石头女的抬石头。还不是一样的,那就搞啥?你不搞还不中,高头逼得不得了,今儿一个检查明儿一个检查。检查厉害啦,一直检查。白天做活黑啦开会,就是那也没得一点时间,那会还多。喇叭拉的哪儿都是的,你在这儿做活那这四周梁子上扯得都是喇叭。喊叫连天的,日他妈,又在公路边上做活你又不能玩马虎。一会儿这儿来啦,一会儿那儿来啦。日他妈呀逮住做活啦,你还做个安心的活,有的逮住来做活做个半杆子喊叫,把你喊叫走了,都去搞其他的去啦。

      产量

       产量那是广种薄收么,咋样。有劳力做广种薄收咋样的呢,有那整个山坡地是挖平地牛犁。那大庄稼,毛仓家么。有些老汉说大庄稼毛仓家,挤个白眼吃干鸡巴,点巴点拐弯抹角的去他妈的屄,荒它荒他妈的屄。拣地中间挖拣地中间做,就是到收粮的时候呢就是那。人家说是地中间是大包谷,圆圈(外面)都是小包谷娃子,不是啦就是毛老鼠野兽糟蹋啦。有山无柴的东西,哪儿有啥东西。说收粮食收的不算太多,山坡地么。收入按全大队来说,我们那收入还算是有保障的。还算是旱涝保丰收一样的,还是年年产还是稳到在。没有掉,也没有增加到好些。主要是多做高产作物么,你像红薯啦这个包谷啦麦子啦这是高产作物,你像花生呀芝麻呀这一路那豆豆角角的都是跟着包谷林里走了。有啦收一点,没得算啦。不像你们这儿,说种一块豆全部一块豆说包谷全是包谷。我们那包谷林里都带有豆,不是豆就是芝麻小豆黄豆就是这。

      收入

       农业税呢,又是这税那税呢。又是三七流呢五统筹呢,还有那队上款子队上留的有大队的有各提成。样样一抽,妈的社员没得个啥东西啦,做的粮食实际上是不少都抽筋抽掉啦。里抽筋外剥皮,干鸡巴的啦没得啥啦,抽的厉害得很。高头来的压力太大,人家款子逼得太重啦。那社员都交不上款子,原来农业社上交的款子开始时生产队有出差的在外头,好劳力在外头。一个月交12块,它是全24个劳动力。你在屋里你识数的人你该做好些做得十七八个一二十个劳动力,就那都是七八分八九分最好的十分十一分就是那好的。我们那时候在屋里一天就是那八九分工,那才开始搞两年八九分。末了到最后到基建队里做做,基建队介绍劳动力回来,人家基建队一天是十二分。那挨的,小娃子也是那些12分,按12分给你一挂。也算全劳力啦,就那以后那才是你算全劳力。要是在生产队不出去,就是那些分。八九上十分,出去在外头打打工以后到底工分才涨起来。

      修水库 

       那三年里头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在那一年,那黑啦修水利那也是修水利厉害。早上一早麻麻亮就上坡啦,上坡做到晌午。12点赶紧回来做点饭一吃,赶紧又上地。做到下午6点收工以后赶紧回来吃点饭,黑啦加班。地稀软黑啦也看不见,有的看不见摔了多少跤。妈的我们去啦在阳坡,一般的阴坡路远。我们都是有的不得回去,有的路远回去划不着啦屋里送饭。有的没得人送饭饿到那里,我们就在那黑啦加班给人家砌摆么。黑啦一劲搞到12点才收工搁下,那天天都是那样活。那搞水利的时候那都在哪儿,那都在公路边上啊。那县上下去的小车见天都在那,修水利修到人家那支书的门上在,人家在也在门上望到在。我们在坎下做,人家在坎上住。左边是公路,我们在右边坎下修水利。你不修都不中,那你五更半夜都在那做。修水利把人修坏了,抬啦不少石头。砌啦不少大摆,也没得啥主要的大的工程。农村鼎大的工程就是公社的这个基建连,还有点巴点工程是基建队。还有基建队,基建队我们那时候是十个队十个队转,一个基建队是个生产队转。基建连是5个村,基建连设置到我们那个门上在。那时候都叫那个岁数大的退学啦回来啦,汉子(个子)高一点岁数再不大,汉子高学校里不要那样的,精简下来啦。回来啦在屋里,59年60年就在屋里。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