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旺(云南)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82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82】


口述人:李必旺(男,1932年出生,云南省姚安县光禄镇小邑村人)

采访人:李有杰(男,1982年出生,纪录片导演)

采访时间:2011年4月29日

采访地点:李必旺家中


采访笔记:

必旺伯伯,如果按我奶奶的老房子老院子算,其实我们两家是一个院子的邻居。他家紧紧挨着大院子的大门,我们要回家总是要从他家们口过的,这些印象都还很清楚的记得。这些年的回村其实很少遇到必旺伯伯,而他的媳妇倒是随时都见得着,总是挑着大桶,抬着锄头,总是和我回忆从前的大院子住十几家人都和和睦睦,说现在老院子已经没人了。

说到58年的饿肚子,饥饿,最近我才晓得,必旺伯伯和他的媳妇到现在都不太会一起去田地里,关系到现在都不是很和睦,最早的原因就是从58年饥饿,饿肚子开始的。当是必旺大爹当队长,自己在晚上总能吃点独食,不太饿得着,而媳妇在家领着两个娃娃就饿得很厉害,“我自己都吃不饱了,我还管什么老婆娃娃”,这是他当时流传下来有名的话。因为这句话,村里和必旺大爹同辈的人都很鄙视他,而和老婆儿女的关系也就影响到了现在。

口述正文:

 

开始吃得饱,后面吃不饱。

57年粮食大路上老码老码的码着都不有人要。58年放开肚皮吃饭,收是谷子拉得完,拉不完老码老码的码着都不要。后面到下半年,59年才紧张起来呢,58年的过老年,我回来,糯米饭不有人吃,那个李必针家那个门口拦着起码一筲箕来呢,不吃要去倒了。后面到给怕下半年就紧张起来下半年就分着吃几两几两的,吃三两。之前有饭吃,吃不完倒掉,娃娃那些不吃的倒掉,大人不吃娃娃的就不是拿去倒门口。后面就紧张了,就是紧张那段粮食,收包麦,八九月收包麦,老合包麦也收,老咕噜子叶收,收去么转到新意村,转到小邑村,吃一天去打一天伙食堂,你这个队有多少人,着多少打多少,就是那个样,哎。

 

伙食堂吃老稀汤汤

屋里只有我爹,我妈死呢早喽,我们才结婚一年多些就死了,我和老伴,娃娃,有两个娃娃。么吃得饱吃不饱就不是伙食堂里,说着我们回来到吃老稀汤汤,拿老勺子打,一个几勺,那种铁勺到是不锈钢打两下勺,那种么当饭,菜一勺呢时候,两勺的时候也有。苦菜那些了,一般的那些了,还不是生产队种着菜,伙食堂里吃菜就是漂沥漂啦的。

用包麦叶做淀粉

后面粮食不够么老包麦壳,派得几个女的,我都和着整呢,人家别处整还去学习,还叫我去学习怎么整。包麦壳,白生生的那些包麦壳撕下来就是老包麦壳拿去洗,洗干净了拿来老大锅里煮,煮着么煮石灰面,晒过那种石灰面,整里面,煮冰波的煮,煮出来么又拿清水老大锅里又摆干净,摆完又来拿来大锅里洗衣裳似的揉,那个包麦壳了嘛,你说洗衣裳似的,揉就是留下来的那点包麦壳粉了嘛,拿去惨队上粮食就是包麦面也好麦面也好,惨了蒸锅里蒸,哪家多少称好么整好么蒸。来么回来就端,包麦壳怎了多少次了。

 

挖厥枝根来吃

没办法,厥枝根都挖来吃过了嘛,我爹和我们一起,我在屋里时间,厥枝跟,仙人掌我们不吃,仙人掌吃不得那种。粘山药,粘山药都是挖来做那个煮不烂,要做擦出来么怎落面粑粑吃,厥枝跟要拿来晒干了冲,冲细了要拿水里漂漂么又换换水,漂漂换换水,都是恶苦的,那种厥枝跟挖起来还不是这个样老粗,大根大根的。

那气生产队饿肚子时候么去田里哪里不管生的就吃了。你咋个怎,不管男的女的都是那个样,这气拿给你吃你给吃得下去。生包麦,麦子,割麦子揉麦子吃,你想着是,可怜了那几年是,妇女去割麦子么吃麦子,瓣包麦么吃生包麦,那个时候,老男人还不是吃,照样吃,吃了也不生病说。

 

李毓驻摘豆子吃,逼了就吊脖子死了

58年时间,李毓驻跑出去后去赶毯子,去了一个月回来。回来那晚上就可怜兮兮的就想着回来也没什么吃的,来到我们山门前,二三月,二月,来到我们山门前就去摘豆子,小包包拿出来摘豆子,还屋里都不有回到呢,我们队上守着的人就逮到他,就整去大队上,就是现在的老年协会里,恰好遇到那个李毓景,啊莫,整他上去,李毓景那时可恶得很,当副业主任那时。“李毓驻,你去哪里,给是去干大烟生意给。”“哎,干哪样大烟生意呀,我出去干毯子。”后面认得他吹烟就,戴着一顶老毛帽,老线帽不叫老毛帽,折着点,就帮他老线帽拿出来,认得他吹烟了嘛噶,小豆腐半大的三块小烟片,啊莫,拿着那小点短子就,那晚上拿木柴头拿着打呀。打打后面整去,现在的私人盖去了,那点猪场以前李发章家那点守猪场,整去盖那些小猪场么,又当另冲墙怎那些。啊莫,一天到晚都整他,整一段时间,后面请假回来一下,回来就吊脖子死了。是因为有大烟籽被斗,他就是走外面跑出去,个把月回来屋里不有得吃呢,不就是摘几个回来吃吃,李毓景那个那时可恶呢,小照友家爹了嘛,就是,可恶呢,腰弓腰弓后面,那气搞副业主任,外面去搞副业还不是着他。

 

最可怜就是粮食收到也不给你吃

58、59年时间我父母在屋里咋个不饿,饿么,不饿的不有得。哪个食堂都饿,屋里到处都是一个样呀,各个队都是那个样,最可怜了,就是粮食收到都不给你吃。

60年就在铜矿还不是做分着吃,吃么吃得饱呢那种,那气么生活也那样么,那种小铁瓢那样大的冒冒的一小瓢,吃么吃得饱呢,后面些早上还又说粮食紧张喽,还吃点早点么,一个一大碗稀饭。

两口子饿饭饿跑了

58年那年子住民房,我们在隔壁,两口子饿饭饿跑了,有两个儿子刚刚七八岁的一个,十一二岁的一个,我们走那点过呢问说,啊莫,他爹也饿饭饿跑了,他妈也饿饭饿跑了,光光那两个娃娃。

小邑村饿死的有呢,谁也不敢说。那时还没有修白河沟,造一个海子喊团结棚,修银河,李新春在那里领导,搞些跑出去,那时也是相当的可怜喽。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