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碧娥(福建)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74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74】

 

口述人:戴碧娥(女,1943年出生,福建省南安市码头镇宫占村村民)

采访人:戴伟端(男,1991年出生,天津美术学院数字媒体系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2月12日

采访地点:戴碧娥老人家中

 

采访笔记:

戴碧娥是我小学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的外婆,同时也是我父亲的同事,她和我父亲一起工作十几年了,直到她退休。

小时候我经常跟同学到她家玩,她总是给我糖吃,所以我俩并不陌生。但从那以后到采访她之前,我们有11年没见面了,但是我仍然不会忘记她那幅慈祥的面孔。

这天我父亲带着我到她家做采访。在路上,我父亲一直对我夸她,说她做事很认真,人很友善。我也很期待能跟这位相隔11年没见面的“老朋友”见上一面,谈谈她以往的经历,更多的了解她。在倾谈时,我得知三年饥荒时期她刚好在上学。这也让我了解到学校里受三年饥荒时期的影响是多么的惨不忍睹。学生的“天堂”竟被摧残成这般“狼狈”。我当时听完这段讲述很是心寒。

采访正文:

 

      我1960年结婚后还读了两年多的书

      三年自然灾害真困难。那是1958年、1959年、1960年,困难得……都吃那种(不能吃的),一斤米很贵,一斤米要七块多,有钱也买不到。

       我1960年(结婚),我是属于早婚的,十八岁就嫁过来。我那时结婚,没有布票,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能穿,当时连一件衣服都很难(弄到)。我老妈生了很多孩子,没办法栽培,一个分给别人(养)。我结婚后还读过两三年书,学校里是半天读书,半天做工。

要算这三年灾害哦!都很困难,没有吃的。吃二两米,我们去成功(中学)读书也是二两米。学校里是集体吃饭,食堂就是这样,用小杯子打米,一个人只有一点点,炊完(米)就吃。那时我们的户籍都迁到学校里,全校的学生只吃二十一斤还是二十二斤(的麦浆)。麦浆是用小麦去碾碎、掺水,没能煮果子(用小麦掺水搅拌捏成一块一块),那果子要干一点比较好吃,能做面那更好了。

这些学生都喝麦浆,吃麦浆、吃红薯。那红薯是煮得一锅像是猪吃的,一块块红薯小得可怜。红薯、麦浆煮成一桶,合着搅一搅,然后大家争着吃、抢着吃,完全没有秩序的,谁抢到就是谁的,很少!总的来说就是充饥而已,没能吃饱。油更不用说了,油是一个月才四两而已,不多,哪有油吃?没有油我们就没营养。

 

家里面都吃些什么

家里面都吃红薯叶,有的吃那种枯藤、菜包菜(一种草)。那时候就一直吃草,吃得都得水肿(病)。有得水肿(病的人)要去吃糠炒白糖再加一点沙子,将这些炒着吃,这样比较不会冷(胃)。总得来说全社会都困难,不只是个别几户。要是有华侨的(亲戚),倒是只有一点侨汇,才有那么一点点米可以度过。要是没有侨汇专门靠锄头(种田)的,有的是三餐没有一餐有东西吃。香蕉头、芋头、树薯(一种有毒的植物)、树薯梗都有人吃。小麦要是成熟了,一个人分一点点,就赶快碾粉,用来度餐,根本就没能吃到饭。要是能煮到一点点稀饭,那是有华侨寄来米票,去换米来煮。寄一点米票来,也只能换百分之七十的红薯,百分之三十的米,没有百分之百的米能给你。那时代是很困难,真的太穷了,每个人都穷,全社会都穷,不只是个人,那是时代造成的。

那时得水肿病的人也很多,但是我们这比较少一点。大家有去找一些比较干的(食物)吃才不会(得水肿病),要不是吃那种(较干的食物),说实话,人是会被饿死的啊!有的(人)是没有吃的(被)饿死的。饿死了多少人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还在学校读书。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3-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