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70】
口述人:卢合胜(男,1938年出生,福建省南安市码头镇宫占村村民)
采访人:戴伟端(男,1991年出生,天津美术学院数字媒体系学生)
采访时间:2012年2月10日
采访地点:卢合胜老人家中
合胜叔是我爷爷生前至交三十几年的老朋友,对我爷爷最了解的除了生前的奶奶外,那毫无疑问的就是他了。我爷爷以前老跟我们提合胜叔,那时我们小,什么也不知道。我在还没采访他之前从没跟他见过面。
这天我爸爸很兴奋的带我到他家去采访,我采访他的目的是想了解更多关于我爷爷生前年轻那一段的经历,同时也想了解他在土改,三年饥荒,文化大革命这些民不聊生的时期的经历。随着和他的交流,我对爷爷生前的经历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对我爷爷他们那一代人表示同情,很敬佩。
合胜叔人很开放,也很豪爽,口头禅是操你妈!讲话很有风趣。在采访时不停的给我父亲和我斟茶,和他交谈我仿佛看到爷爷的影子。
那时候真没有吃的,真艰苦!艰苦是艰苦,我说给你听,别人很艰苦,我可没那么艰苦。我那时我叔叔有寄米、有寄面粉、还有寄油,这些来(东西寄过来)我吃是有。没有那么艰苦,比别人还好一点。
结婚那时候没钱,就杀了一只猪七十几斤,办了六、七张桌,还很热闹。操你妈,他们来都夸得不得了,那时候很稀罕的。那只猪是自己养的,六、七张桌子都吃那只猪,香芋也有、红薯也有,回去宫霆(地方名)他们夸得不行,说真热闹。
当时结婚都是走路的,看你娶哪的就得去那里娶过来。那时候是不用钱的。我说给你听,那时候是不用钱的,不用半洋(半块银元)啊!我那时候才二十元,那时候去节衣袋(聘礼)才二十元,本(算)是很大方的咯!还有糖饼(喜糖、饼干)带一些过去,拢总(其它都)没啊!
我们男方要是娶媳妇,你就要做一副衣服过去给她穿,是这样的。那时候比较省,那时候钱比较大洋(值钱),那时候的布还要布票,那时候便宜,那时候一副衣服三两块钱而已。最好的是那个“北京蓝”,我买一件裤……那时才多少钱,那时候北京蓝很贵,一尺要八毛几,真好!八毛几啊!我一件裤子算起来是六尺,六八四十八,才四五块钱。那日夜穿也不坏,操你妈!那很漂亮啊!那种布算很好的,那就是你要是成了以后,也不用办盘(给邻居家分喜糖和饼干),也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时叫裁缝来做,女的要来比(量)衣服,要做一副过去给她穿。那女方也没请什么东西过来咯!就是这样,人你娶走就是你的啦!也没钱,那时候没钱。没有半洋。
那(时候)插秧,操你妈!很难办,那时候要用手撒,要算出来撒在整区(块田)每一颗种子会出几粒(谷子),撒一次种子要三四十斤。操你妈!你要是让田肥沃一点,它(水稻)要倒(会死)了,倒(死)了,坏了哟。那你没下肥也要坏了哟!只有那一阵子才会这么糟糕!那时倒是没什么灾害!就是那种水稻最死(折磨人)了。
割稻米!这一区收割的放到那一区(集中),才去照相出来(用作宣传),看死(糟糕)还是不死?就是这样,所以说才会这么糟糕!那中央再算你都有得吃,那实际上群众是没得吃的,就是这样才会死的。那你割的稻米挑挑去那一区,那一区才照相,说那区割得这么多稻米,看会被人干(骂)吗?操你妈!那时真让人干(骂)!红薯也一样!挑挑到那区……那浮夸风啊,才会这么倒(糟糕)!
没有吃的,吃香蕉头、吃野菜,随便摘来吃。那个干尖菜叶也摘来吃。就是有毒也要吃,温(吃)到饱就好。
那时别人都很艰苦,你比如像你们下埔那个秋啊(人名)也水肿。沃下(地名)也很多个。臭狗(人名)也水肿,臭晓(人名)也水肿,这些都是水肿。因为那时候他们真的是很没有吃的,那就是香蕉头。那香蕉生出来那个母(香蕉头)就没有用,那个头就翻起来,压一压,也吃,煮沸了也吃,那个香芋茎干巴巴的也捡起来吃,红薯叶干巴巴的也捡来吃。
那时候是真死(很惨),那几年是真惨!那时候还集中到一块去,这些水肿都被叫去呢!叫去枫树村,糠、黑糖,这些要给他们吃。那种病又不能治,你知道吗?那是没有吃的,专门挖那种野菜、香蕉头吃,冷(冷胃)得很,所以才会水肿。那到最后那些都集中去枫林(地名),在那边吃一阶段,有好一点,才让他回来。没法(身体弱的)的就死了。臭晓的老婆就是那种(得水肿病)死了,他那个(老婆)也水肿啊!那水肿就没法了,结果就死了。
到六二年就比较好了,那个上半年还是艰苦,到下半年就比较不会。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