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石英

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61

【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61】

口述人:叶石英(女,1938年出生,广东省河源市和平县彭寨镇寨下村村民)

采访人:叶祖艺(男,1985年出生,广东省河源市和平县彭寨镇寨下村村民)

采访时间:2011年10月24日

采访地点:老人家中


采访笔记

石英老人是我现在的邻居,住在离我家三十米远的一个老房子里。采访的过程中,她显得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想讲,还是不习惯面对镜头,讲了半个小时后她就起身离开,说要去干活了。采访的内容主要是关于饥饿,她讲的不太多。我又断断续续问了其他关于解放前村里打仗、文革、下乡青年的事情,她也讲的不多,不知道是不愿意讲、没耐心讲,还是真的记忆模糊了。

采访正文:

每人两小勺粥

食堂里就煮粥了,不知去哪里搞到米,一人二两米粥,在锅里煮了一大锅粥,每人两小勺,还不到一碗粥。吃完之后就到处去弄,那些干部想办法去弄,弄归来也这样吃,一人两勺粥。哎呀,有权的话,饭都吃不过来,冇权的,就在锅里煮两勺水粥给你。

吃糠拉不出屎,吃野菜手肿脚黄

冇吃就饿了,上面说你满产,有大把的,(其实)下面又冇,就这样饿了。(在)食堂里,两勺粥,鲜鲜的(指粥特别稀),把你吃,冇吃呀。好在家里还有番薯片,蒸了可以跟粥一起吃。冇的,就煮点青菜吃一下。公社化是很饿,吃糠饼吃得拉屎不出,吃野菜吃得手肿脚黄。

挖了一天都挖不到一个薯粮

就是那些山将树叶,上山弄归来,晒干磨成粉拌了吃。我就没吃过,阿术嘛去开会带了一些去,像粟饼一样,很虚很肥,味道很不好,很韧。我和阿善嫂去三坑挖薯粮,挖了一天都挖不到。

饿到骨头去,冇吃一下就死了

饿死了,怎么没有饿死人,公社化饿死好多人,朱仔里是饿死的,狗良成,好多是饿死的,弄点粥水吃一下,又活了一个晚上,后来冇吃又死了。不知谁煲了一点粥水给他吃后又活过来了,到第二天冇吃又饿死了。饿到骨头去,冇吃的话,一下就死的。我知道朱仔哩,石街(那边有)几家人,阿郎他爸他爹是饿死的,朱仔是饿死的,上河背不知谁也是饿死的。饿到骨头里,接下来冇吃就死了。饿到骨头里,不是一下子饿死的。饿到一条滕一条筋,又冇吃就死了,又冇营养。

养老院和妇产院两尾(后来)也冇吃

吃食堂,割了禾就吃饭,挖了番薯就吃番薯,墙壁上到处都被扔了很多番薯。原先就浪费了,刚割了禾,收了人家的谷,那时刚刚集体,做月的(女人)有清饭吃,后来吃完就冇了。公社化在乌石下有养老院,那些老了的,还有刚出世的(小孩)在那里吃住,当时征收了有屋有米,过去有清饭,老人都有清饭吃。养老院和妇产院,(他们)在乌石下住。两尾(后来)吃完了就冇了,月婆也番薯片,你上面冇谷来的,只靠自己割的那点。

学校去吃阶级餐

原先学校也是到处去吃阶级餐,吃什么野菜,你不知道的了,吃那些布菜,去山岭里煲东西吃,煲那些野菜什么的。

种田播种一行行撒过去,全扔完了

哪里知道生产队是怎么搞的,就说撒秧撒秧了,一行行撒过去,用木块钉好,一行行撒过去,不用插的,扔都扔完了。现在一亩十多斤(谷种)就够了,以前要一两百斤,用萝浸的谷种全萝担过去,拿篓子铲了一行行撒过去。老人说少少地撒,年轻人就一把把地撒。老人有经验,说少少地撒,年轻人不知,就一篓篓地撒,不用插秧的了。

上面说你满产,明明就割到冇

公社化搞什么插秧,一条条撒过去,要很多谷种。后来又冇收成,撒了那么厚,闷坏了,就饿了。上面说你满产,明明就割到冇。叫撒什么秧,用木块钉好撒下去,要好多谷种,一亩田恐怕要两百斤谷种。又要交公粮,上面说你满产,那些干部连年都冇归。结果那些干部留年留到年三十,后来也这样归,也冇得交,是真正的冇。

毛主席还不知搞成这样

种田冇得吃,上面搞的,又说什么撒秧,又说什么一块块撒,撒得这么厚,怎么可能有割呢。又搞什么公粮余粮,一冇就冇到你的,上面……比如上面配到你生产队,要你生产队交多少多少公粮,你就要交的,交完后(我们)就冇得吃了。像现在,耕少那么多田,大家都还吃好穿好。被上面搞的,政策不好。也不知谁搞的,毛主席就还不知搞成这样。他们搞的,县里那些干部搞的。像现在,随便耕一下就有很多吃。以前哪里都耕,梅塘、三十六休、蛇桔坑,再远的地方都耕。原先生产队很苦,一吃完饭就要出门,稍微晚一点就要扣工分。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