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记忆计划——口述:“三年饥饿”(1959-1961)之23】
口述人:李侨英(女,1939年出生,云南省凤庆县白云村花木林寨子村民)
采访人:李新民(女,1988年出生,草场地工作站驻站者)
采访时间:2011年1月2日
采访地点:花木林寨子李侨英家中
李侨英是我外婆的妹妹,我喊她姑奶,她家挨着我家很近。小时候我常常去她家里玩,走路三分钟就能到她的家里。
我记得以来她的脚都是一扯一扯的,永远都是手离不开拐杖,拐杖是竹子做的。这次回家采访老人,也去采访她了,这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全身浮肿,一直在打针吃药,脸肿的眼睛小小的。她走路本来就不方便,现在又有病,做不了什么,天天只能在家里呆着。
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成家后都分出去自己讨生活,老房子里只有她老伴他们俩守着。我去她家这次她和我说,这几年日子好过了,享福了,哎,又有病。
去她家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她叹气: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年。她还让我帮她照相,怕自己死了以后,一张遗像都没有。我当时就说给她照的,她说今天穿的衣服又脏又烂(破),说要另外找一天,等她把新衣服穿上了再照。后来真的照了一张,在她家的正房中间,她坐在一个很小很矮的小板凳上,两只手放在两个膝盖上,腰杆挺得直直的,照相的时候看着她很严肃的样子。
姑奶和我奶奶同岁,她还说现在你奶奶走了么,什么都不用想了。姑奶家里虽然比较困难,但她过得还算幸福的,她的老伴对她很是照顾,两个儿媳妇对她很好。
大集体调我去大协作 伙食团我挣工分吃饭
我有十八岁时候是大集体,就饿起。十九岁二十岁么,人家到处调去大协作,就那么劳动起。大协作时候又不是拿出来给你多少吃,十个人一桌饭,就是盛上给你十碗饭,抬上给你一盆菜汤,得不得就那么循环吃,一天就吃两顿,一天天做活路是要硬熬过去。
五三年(被访人口误,应该是五八年。采访人注)大伙食团就乱起(动起来),五八、九年就这几年了,大伙食团时候是我会劳动了。还要出去干活路呢,义务劳动,不去干拿什么吃?不劳动人家又不称饭吃,不出工就要扣你工分,第二天不出工么,就要扣你头天的,白日么八分,早起(上)么三分、四分,早起天亮就要做起活路呢。
过去过够了,哦,现在么这么幸福,那几年是十冬腊月玉米都找不出,莫讲吃肉,肉都不有的吃,是这样过出来呢。到处找粮、换粮吃,半饱半饿呢。我一顿是只得吃二两米饭呀。哎,生生是这样饿出来。晚上搅面糊吃,白日早起(上)么蕨菜花掺饭。
我的儿子死了一个,有八岁呢,叫小昌, 儿子属于第三个。哎,那个时候五个娃娃,一起这样病了,一起出麻(麻疹)了。头天病起,麻出不通,其他这几个么好了,第三个儿子出麻就那么死了。要给他缝衣裳都来不及了,拿三尺布,死了以后那三尺布裹起他(埋了)呀。
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医生,那个时候出麻,那是赶不上医了。现在是医生也改善了,娃娃经常要种给豆子(疫苗),打预防针,那几年是娃娃发烧起,哪样药都不有呀。
(完)
原载:草场地工作站《民间记忆计划》(读取时间:2012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