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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潘塔瑙(上) 南美游记之三

送交者: 杜欣欣2004/03/05 8:10:23 [江月茶寮]


难忘的潘塔瑙(上)南美游记之三

正在起飞的鹤

拂晓,天还麻麻黑,我就被吵醒。“卡里卡萨”,“卡里马达”,“卡里卡萨”,“卡里马达”,哦,又是那嗓门儿特大的巧可恰恰拉卡鸟(chaco chachalaca)。它们成双成对地叫着,你当是来了一大群,其实才不过三两只。那男鸟挺烦人地喊道:“卡里卡萨”(I want to marry),女的也毫不甘示弱:“卡里马达”(I want to kill),不过通常女声总高于男声,和人类一样。

太阳露脸之前是鸟儿们最高兴的时候,叽咕叽咕,嘎嘎嘎嘎,喳喳喳喳,呜悠呜悠,啾啾啾啾。哨子般嘹亮的高音划破晓雾,带水音儿的嘟噜串沉入草露。犀鸟狂笑不止,秧鹤叫声悲凉。歌唱家大吉斯卡迪鸟一个长音,婉转几个音节,能够不间断地唱上好几分钟。蓝黄金刚鹦鹉嗓音粗嘎,远不如它的外貌美丽,看来音貌难全。无论涉禽鸣禽,也无论其歌声是否中听,鸟儿们都放肆地唱着闹着、说着笑着,那变化无穷的节奏,那无法模仿和形容的音色令人类的语音相形见拙。潘塔瑙湿地(Pantanal)是鸟儿们的领地和乐园,我们只配远远地望著,听着。

随着招呼起床的钟声,我推开沉重的木门,走上木阳台。阳台正对着一面湖,沼泽绕湖而生。如果是雨季,这栋砖房的高脚木桩都泡在水里,周围一片汪洋,出门得视水深浅,或挥桨行舟或扬鞭催马。时下正是旱季,洪水已经退下,屋前的湖面缩小,露出高脚木桩,整栋房屋重回草原和树林的怀抱。沼泽地之后林木深深,树顶上成群的木鹳伴晨雾遮住朝霞,黄颈朱鹭的倩影共曦光波动于浅湖之中。虽然天色将明未明,那一对鸣笛苍鹭却早已起身。借着望远镜,我能看见它们淡黄色脖颈和肚子,灰蓝的后背和前额,红嘴蓝眼,一条小辩儿翘在脑后。这种苍鹭从来都是双宿却并不双飞。我紧盯着其中的一只,看着它飞起,过了一会儿,那一只也现身空中。啊,一只图悠悠飞了过来,落在沼泽地中。它是潘塔瑙最著名的鸟,一见它的身影,大人孩子们都激动地大喊‘图悠悠,图悠悠’(当地人称它tuiuiu,英文为jabiru stork)。快,快,赶快爬上观鸟亭,去看这巴西最大的飞鸟。

我们所在的‘凯门鳄生态庇护地’,位于南马托格罗索省的米兰达附近。南马托格罗索和北面的马托格罗索省共同占据了潘塔瑙湿地80%的面积,大约14万平方公里。湿地从巴西的内陆继续向西延伸,进入邻国巴拉圭和玻利维亚。位于巴西中西部的潘塔瑙地广人稀,南马托格罗索省每平方公里只有2.2个居民,90%的土地归私人所有,大多为牧场。这里的牛比人多,一个人能摊上3-4头牛,此地的农牧场主多为名符其实的大地主。

凯门鳄生态庇护地的主人是第三代德国人,其名下的土地多达5万公顷。他拥有四座牧场,一座生态旅馆,还有一片严禁人类踏足的野生动物保留地。为了保持一派天然,尽管这里地广人稀,接待客人的房子却既少又小。这座生态旅馆共有四处居所,其中最大的一处有11间客房,位于牧场中心的高地上,另外三处都只有6间房。这四处旅馆相隔甚远,从牧场中心到我们住的高地小屋大约9公里,最远的一处为17公里。有些客人为了观赏不同的鸟兽美景,不惜逐一迁居。

带红脖套的图悠悠
我穿过自上而下装着纱窗的走廊,爬上四层楼高的观鸟亭。这座亭子背倚一片树林,林子里有些acuri棕榈、木瓜和芒果树,马厩也建在那里。一层的红瓦黄砖客房和餐厅如亭子的两翼,左右伸展。观鸟亭下,一方游泳池夹在两栋房子之间,整体格局平衡对称。登高即能远望,那只图悠悠白身黑头黑脖,又粗又长的脖子戴着个红脖套,翅膀一展宽达3米。图悠悠将巢搭在一棵极高的孤树上,每年迁徙归来,它们总能找到那棵树,在树上修复自己的老窝。年复一年,它们的窝越作越大,翠绿的长尾小鹦鹉寄居在它的大巢里,黄颈朱鹭也常常和它们作邻居。这大鸟高飞时,长嘴略低于鸟身,尖尖地伸出去,很像一架协和飞机,或许协和飞机的外形就是模仿它吧。图悠悠站在地上,挺起长脖,身高可达1米半。据说它总是站著,连睡觉也不例外。这些和善的大鸟和 Ipe树的粉花共同成为潘塔瑙的象征。

早饭之后,所有住客都跟着导游巴图来到屋后。马夫费诺将一块印第安人的手织毯子搭在马背上。为了让马鞍更为柔软和舒适,毯子面儿还缝了一层皮子。他套上金属圆环的马嚼子,再以腹带拴牢马鞍,最后将缰绳系在腹带的皮圈上。这三户住客中的大多数人从未骑过马,巴图指导着大家如何以左脚踏磴上马,再示范如何手握缰绳,怎样用缰绳指挥方向、收缰停止和催马前行。最后巴图还特别强调:“是你骑马,你得让马知道谁是主人。”

我骑的这匹十岁公马不算高大,深棕色。起初,它不断地低头搔痒,并摆头不停,试图甩脱缰绳。我几次收紧缰绳,命它抬头起步走,可它执意不从。这马似乎掂量出背上的份量,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小孩儿。我伏下身去,轻轻地拍打着它的脖子,哄着它:“你乖,你是好孩子。”忽然想到它可能只听得懂葡语,中英文全不管用,顿时有些泄气。如此这般地哄了好一阵,它才开始迈步向前。费诺和六岁的巴西小男孩儿厄尔德图共骑一匹,走在最前头。我们一行十几匹马相跟着出了树林,向大草原走去。

太阳出来了,照得草原透亮。芳草连天,棕榈亭亭,小补丁似的红土地嵌入无边的绿色。大群白牛或擦身而过,或远远地望着我们。在它们套牛轭的部位,拱起一只大鼓包,这鼓包作用如驼峰。牛脖子上的肉晃里晃当地下垂着,似乎随风而动。看上去,这些牛像贴在皮影戏幕上的剪纸,不是说它们的体格不健壮,而是它们的形体过于扁平。此地的土壤含沙较多,不够肥沃,草质也不算强,所以这个牧场以抚育小牛为主,而其他牧场多养肉牛。每到售牛季节,大卡车就开到各个牧场,一卡车一卡车地拉到城里的屠宰场去。

直到19世纪,地图上仍然标识着潘塔瑙为不详的Xaraes海。关于这片沉积平原的面积,至今仍然众说不一,最普遍的说法是在14至23万平方公里之间,大致与英国相当。虽然说不清到底它有多大,但是人们一致公认它的湿地是世界第一。潘塔瑙来自于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pantano’,其意既为沼泽湿地。然而潘塔瑙绝非仅仅如此。在这一片广袤的大地上,大河奔流,小溪涓涓。永久的湖泊与终年不干的湿地相邻为伍,长廊般的林带随季节变幻颜色,洪水淹没的草原与因水而生的间歇湖令人迷失,大自然周而复始的循环赋予它神秘和奇特,赋予它生命与活力。

季节性洪水是潘塔瑙地区的特征。每年1月至3月,北方亚马逊地区雨季来临,那里的雨季集中了当地年降水量的50%以上。雨季过后,河流可高涨至3米,最爱泛滥的巴拉圭河和其支流就又满溢而出。潘塔瑙的边界地带以每公里半米至1米的微小高度,从巴拉圭河的最北端倾斜而下。潘塔瑙沉积平原地势低平,而那些横穿平原低地的巴拉圭河支流偏偏又都是左岸之河,东高西低。于是夹带着大量淤泥的洪水,以极慢的速度向南缓进,涨满湖泊河溪,浸透大地,再漫过草原。鱼群也顺着无数河道流入曾为草原的湖泊。

马蹄踏处,风烟顿起,惊动了躲在矮灌木丛中的长鼻浣熊。大头小身子的浣熊长了一只挺长的猪嘴,尾巴上套满了黑圈。一只,两只........一共十几只从马前跑过。在不远的棕榈树下,南美短角鹿扭头看着我们。它们头顶着不分枝的鹿角,分宝石褐和灰褐两种颜色。短脚鹿温柔得有点儿傻,面对威胁竟然不知奔逃,总要想上一会儿,才一蹦一跳地跑开去,可也只跑出几米远,就停下来,回头望着入侵者,连家狗都能轻易捕杀它们。这样的温柔令我想起了绵羊。宰猪时,猪会‘杀猪似地’狂叫。当牛面临着死亡,那一双大眼睛会滴下眼泪,而绵羊进了屠宰场,却只会温顺地引颈就刀。绵羊一样的美洲短角鹿啊,世事险恶,你可要当点儿心。

骑在马上,遥想数月之前,这里还是汪洋一片,树木不再高不可攀,沼泽湖泊连到天边,树冠团团浮于水面。当洪水淹没潘塔瑙2/3的土地,牛马和野兽就得逃上少数的山丘和高地。那时候,牛马们的日子可真不好过。洪水之前,1头牛可能占有5公顷的草地。此时,3头牛挤在1公顷的地里。这些小岛还都湿漉漉的,躺又不能躺,卧也不能卧,最讨厌的是那些嗜血的蚊虫和扁虱,这会儿更是猖狂。不过别看那些白牛挺丑,它们还真吃得了苦。毕竟它们的祖先于100多年前来自印度,几代都在这水深火热之中打滚。

四月雨停,洪水逐渐退下。时下正是干季,大片草原已从水中再次现身。河水和肥沃的淤泥泡出青青草地,喂肥虫鱼,乐坏了牛马和鸟兽。鱼儿吃虫,鸟儿和凯门鳄吃鱼,美洲豹吃鸟儿。那些来不及和水一同撤退的鱼儿被困在浅湖沼泽地,更让鸟儿和凯门鳄大饱口福。凯门鳄不苟言笑,喜怒从不形于色,可鸟儿们就不同了,你听它们唱得多高兴。自然的变化总带来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马儿不紧不慢地走着,颠簸得颇有韵味。领头的牛仔费诺皮肤黝黑,白衣白帽,十分帅气。他骑的马也最高大,金发的厄尔德图坐在他的怀中,如坐在马背的摇篮里。16岁的杰西卡骑着一匹白马,那马最爱打喷嚏,一路上响鼻不断。她10岁的弟弟不耐马儿行走过慢,不停地用双脚踢着马肚子。我也想走得更快一些,夹紧马肚子,可不管用,再用脚踢,它还是不愿快走。骑马老手杰克对我说马的脑子长在肚子上,你得使劲儿敲敲它那脑子。可惜我的腿太短,即使想敲打,也使不上劲儿,只好随它去了。这些马儿经过长期训练,已经养成相跟的习惯。我的马停下来撒尿,小解之后,它自知落后于人,赶紧小跑几步跟上。9岁的伊莲娜是第一次骑马,偏偏她的马最懒,总落在最后。如果它落下得太远,巴图就随手折枝作鞭,向后跑去,抽那匹懒马几下。


大犀鸟

草熏风暖摇征辔,东西南北任意行。极目四望,一只大犀鸟正在蓝天上飞翔。它红黄桔色的大嘴非常醒目,托着这么一张大嘴飞起来也不容易。大犀鸟表面上是素食者,它的身影常现于木瓜树上,但它会偷食鹦鹉的幼鸟和蛋。虽然犀鸟不是潘塔瑙最美丽的鸟,也非善类,但是它太引人注目,所以几乎所有的巴西宝石雕刻都是以它为主题。绿毯般的草原上,高大的Ipe树开满了粉红色花朵。仿佛是为了让人更好地观赏,这树要等叶子几乎落尽,才让那团团粉色爬上枝头。当草原上所有的粉花盛极而衰,落红遍地的时候,草场也由绿转黄,那大约就到了九月,雨又要来了。雨来之后,洪水又渐渐漫上,宽阔无边的草原变成茫茫汪洋。

我们骑过草原,穿过树林,踏上红泥路。事实上,这生态区里没有一条柏油路。凯门鳄牧场离大坎波市200多公里,距离此地最近的机场就在大坎波。从机场到米兰达城的公路不能到达此地,还有30公里的土路好走。别人的马都在红泥路上踏踏而行,我的这匹马却怎么也不肯上红土路。这马真是不傻,它是怕红土路上的石子硌脚。草丛散发着肥润的清香,它更不肯走了,开始低头吃草。我使劲地踢了它几下,它还是不肯走。巴图骑过来,抽了它一树枝,它才走上了正路。谁想到它却因此而记恨着我,等快到家的时候,它突然撒腿就跑,让我尝尽了屁颠儿屁颠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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