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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兰干第大草原----非洲游记之四

送交者: 杜欣欣2004/04/05 7:19:5 [江月茶寮]


萨兰干第大草原----非洲游记之四


草原上最优雅的动物---长颈鹿


萨兰干第大草原 ( Serengeti National Park ) 位于坦桑尼亚北部平原,占地大约1。5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北爱尔兰的面积。在马赛语中,萨兰干第就是‘无边无尽的大草原’之意。在草原上,200多万只野生动物QI息着、奔跑,生产,死亡。在这一个表面平静美丽而实际上危机四伏的世界里, 每天都在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生与死的戏剧。

车子行进在仅容二辆车的土路上。路旁黄绿相间的草原上,散布着成群的汤姆森瞪羚。它们的体积略大于家养的山羊,黄棕色,身体两侧各有一道醒目的深棕色条纹。即使在烈日的暴晒下,瞪羚仍然非常地活跃。它们跑着跳着,即使停下吃草,尾巴也一刻不停地快速摆动。温静的斑马们躲在树阴下,有的两只相互依偎,交颈而立,状态亲密。有的三只,甚至四只,象人们勾肩搭背似的,这一匹马把头搭在下一只马的背上,下一只马又把它的头搭在另一匹马的背上,如此循环下去。它们的尾巴也在不停地摆动着,据说那是在为同伴驱赶着蚊虫。干燥的赤道风吹了过来,半膝深的草起伏着,远处的瞪羚一会儿深陷在草海之中,一会儿浮出草浪之上,那些黑白分明的斑马似乎永远地镶嵌在黄绿色的图画之中。

萨兰干第旅馆位于西南部草原的中心,我们的房间碰巧又是一楼最西面的一间。走廊上,贴着警告的字样,上面写着:“为免野兽攻击住客,天黑之后,住宿者不可越过此线。”透过房间的大落地窗,我看见不远处有一只牛羚正在吃草。旅馆的服务员告诉我,那是一只老牛羚,经常被其他牛羚欺负,所以它宁愿离群索居。

在这个没有任何现代交通、通讯和水电设施的大草原上,修建和维持这样一个旅馆均非易事。旅馆的水电限时,客房不设电话和电视,从餐饮食品中,我们也可体会到此地生活的艰难。但是,萨兰干第实在是太大了,只有一大早从这里出发,才能看到野生动物群。

第二天凌晨,晨星还未睡去,我们就进入大草原了。时不时地,巨大的猴面包树,挂着一条条香肠的香肠树,在车窗旁静静地向后退去。在一棵香肠树上,两只非洲豹(Leopard)正头枕在树干上睡觉,四条长腿十分舒服地搭拉下来。阿里说,如果狒狒吃了香肠果,就会满脸通红,像醉酒一般。猴面包树上没有一片绿叶,张牙舞爪的枝桠直指蓝天,主树干上衍生出一两个树干,宽度大于高度,灰色的树皮和粗大的树干更像一只大象。这些大树的木质柔软,充满了气孔,外强中空。据说它们的岁数至少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幸亏它们的无用,否则难得如此长寿。

太阳从赤道上放出金光。犹如一道涧泉,初生的阳光从似伞一般张开的刺槐树枝间流泻而下,天完全亮了。草原上散布着圆石小山丘,它们的名字是Kopjes,起源于荷兰语,意思是小小的头,英语发音为‘Copy’。这是非洲大陆特有的地貌。这些以圆形和椭圆形状花岗岩堆成的小山丘,表面上很光滑。大的有两三人高,山中冒出小树,石间爬着青藤。小的仅有脸盆大小。这些石堆不但是蹄兔、蛇和蜥蜴的家,也是狮豹等大型动物的藏身之处,而石间低洼处长存的清水又成为野生动物旱季里的活命之水。

萨兰干第草原东起格隆格隆自然保留地,西至维多利亚湖,北面与肯尼亚的马赛马拉(Masai Mara)国家公园接壤。维多利亚湖经过马拉河 (Mara River )流向草原。所以草原的西面水源充沛,草木深深。

草原一年有两个雨季。一个是在3到5月间,另一个是在11到12月间。当草原欣喜地迎来第一滴雨时,马拉河区的青草却因水源充沛而长得过于高大浓密。茂盛的草丛是食肉兽动物的屏帐。非洲牛羚宁愿迁移到刚刚变绿却更开阔的草原上去,也不愿意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马拉河区丰美的水草。在大迁移的季节里,大约200万只非洲牛羚,从西北的马拉河,以逆时针走向,向草原的东南方向迁移。

似乎是在一瞬间,草原的雨就为灰黄的土地铺上了一层绿毯,为枯树披上了绿衣。这时候,雨水唤醒了蓓蕾,野花和昆虫为绿毯涂上了缤纷的颜色,干旱的草原涌出了条条小溪,青蛙和小鱼开始在小溪中游动,吃蛇的秘书鸟,吃虫的蜜蜂鸟,吃鱼的鹳、鹭和鹰们都飞了回来。这时候,非洲牛羚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快快奔向那开阔的草原。牛羚们以几千只为一群,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急不可耐地,向东向南挺进,再挺进,即使湍急的河流也无法将它们阻挡。河旁,牛羚们不问深浅地就跳下去。若是河水太深或水流过急,那些不幸运的牛羚就会被水卷走淹没,马拉河上常常漂浮着它们的尸骸。

牛羚们奔腾的蹄音,鼓动了它们最好的朋友斑马,也鼓动了汤姆森瞪羚,非洲旋角大羚羊,非洲野牛。大象和长颈鹿也不愿意落单。迁移的队伍不断地壮大,再壮大。一时间,寂静的草原沸腾了,干净的草原烟尘滚滚。深褐色和黄褐色的羚羊中混杂黑白色的斑马,灰色笨拙的大象中奔跑着细高的黄色斑点的长颈鹿,大象不再行动迟缓,而长颈鹿也不再姿态优雅,这一股巨大的生命洪流横冲直撞,浩浩荡荡,无可阻挡。地上的狮子、豹子、豺狗,天上的兀鹰跟随迁移队伍,伺机而动。一时间,生命之水孕育了无限生命的草原,又都处处隐藏着杀机。


从车旁走过的公狮


在几乎是看不到路的草原上,阿里的大脑中似乎有个全球方位仪。他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座小土坡旁,两只母狮子带着七八只小狮子正靠在小坡的阴凉处睡觉,一个个肚子都是鼓鼓的,显然它们已经吃饱了。汽车唤起了小狮子们的好奇心,其中的一只站了起来,跨过它的母亲,走到近处来看我们。狮子妈妈抬起头来,确信它的孩子是安全的,又卧了下去。阿里告诉我们,公狮子一定就在附近。果然,一只公狮子从不远处从容地向我们走来。它越走越近,它贴着我们的车走过。狮子的毛发随风飘舞,它大腿和腹部的肌肉随着它的步伐有力地抖动着。它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直视着我,非常威严,似乎在对我说‘你想欺负我的孩子吗?’我从未与一只野生的狮子有过如此近距离地对视。看着它的眼神,我始信它确是‘兽中之王’。

一只被狮子捕食的野牛躺在小溪旁。这只牛的肚肠已经被掏空,鲜红的肋骨高高地翘著,而完好的头部,黑亮亮的毛发,睁得大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栩栩如生。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跳着死亡的舞蹈。若和这些异常丑陋的秃鹫相比,牛羚真可以荣雍选美皇后了。司机告诉我们,狮子就在附近守卫着它的猎物,秃鹫还不敢飞下来抢食。

据说狮子只能在近距离快速奔跑,而非洲牛羚和野牛速度不及汤姆森瞪羚,所以它们经常成为狮子的猎物。狮子等在水边,或躲在草丛中,伺机攻击老弱小病者。由于牛羚和野牛的体积较大,狮子在攻击时,几乎仅能以后腿着地,仰起头去咬它猎物的脖子,并用前腿猛煽其嘴部使其窒息。狮子在大型食肉类动物中算是最合作的团队,若是几个一起攻击,非洲牛羚和野牛绝无招架之力。

热风中,猎豹(Cheetah)若冲浪的船奔驰在摆动的草浪之上。如今,猎豹在地球已是罕见的动物,唯有非洲大陆可见,已是濒危动物。这种猎豹体形不大,身长大约1米,体重50公斤左右。它们长得极像一只家猫,也有家猫那样的柔软和弹性,但是,它得益于超大的心肺,它的时速可高达100公里,真是赛跑健将汤姆森瞪羚的大敌。望着跳跃奔跑的瞪羚,我们惊叹着它们的快速和灵巧,而当我们看到这只奔跑的猎豹后,才体会到何为矫健。它全身的腱子肌随着飞跑有节奏地波动着,通体的金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我们同车的德州老头一边不停地说真漂亮,一边戚里卡查地一通猛拍。


扬踢奔跑


正当动物喝水的时候,阿里带着我们来到了小河边。成百上千只非洲牛羚、斑马,或饮水,或抵角相斗,或在小树丛中休息。牛羚‘门儿门儿’的叫声此起比伏,它们的汗臭令人窒息。当我们的车子驶过,它们扬蹄奔跑。一时间,尘沙飞扬,遮天避日,蹄音若动地沉雷。若是几十万只一起迁移,那将是怎样的壮观啊!

雨季一来,非洲牛羚就开始生产。通常,有一只母羚先生产,好像是受了这一头母羚的启发似的,突然,一群怀孕的妈妈们一起开始生产。小牛羚一生下来,在几分钟之内就可以站起来吃奶了。新的生命是如此之多,就好像从地上冒出来一样。每一只母牛羚身旁,都有一只小牛羚如影相随,每一个牛羚的群体顿时就壮大了三倍。新的生命吸引了狮豹和其它食肉兽。这些食肉兽也正当生儿育女之时,小牛羚是最容易攻击的对象。据说,一只成年狮子每三四天就要捕食一只牛羚。在某一天,一只牛羚妈妈可能失去她的孩子,而另一只小牛羚也可能失去它的母亲。失去孩子固然悲伤,但是妈妈明年还会有孩子。然而,孤儿的命运却极其悲惨,因为在牛羚的世界里,牛羚妈妈,即使是失去孩子的妈妈,也不会为孤儿哺乳。

这只饮水的队伍夹杂了许多小斑马和小非洲牛羚。小斑马十分可爱。它们条纹的颜色不及大斑马的深,呈浅棕色,条纹也比大斑马简单,唯有马鬃如大斑马一样长,像刷子一样直立在脖子上。大斑马们总是满不在乎地将屁股朝向我们,而小斑马涉世未深,一个个瞪着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天真好奇地望着我们,真像一匹匹好玩儿的玩具马。尤如人的指纹,斑马的花纹,一马一样,绝无重复。这些花纹看似规整却又随意。在画满了条纹的马脸上,很难看出它们的喜怒哀乐,似乎每一张脸都差不多,但仔细地看却又各不相同。

在河马塘,我们不但看到了十几只河马,而且非常幸运地观看了一出生与死的活剧。

最初,我们看见一只斑马站在河塘里。它背向着我们,塘水淹到它的臀部,它还不时地回头望望我们,看不出一丝异常。斑马开始左转,向它左前方的塘岸走去。似乎什么东西绊住了它,它一再想甩脱那个绊脚石。随着塘水越来越浅,一只丑陋的长满鳞甲的大尾巴翘到了水面上。呀,原来一只鳄鱼咬住斑马。斑马继续向浅水走去,鳄鱼尽力将它拖回深水。每拖一下,斑马就是一个踉跄。有一次斑马的整个身子呈半圆形地伏向水面。我们都屏住呼吸看着。在浅水处,鳄鱼的前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斑马站住了,它再次回头望了望我们,毫无表情的花脸上似乎充满了无助,离它不远,一只朱鹭单腿静立着,对近在眼前的生死搏斗根本无动于衷。

此时,斑马一动不动站着,似乎在积蓄力量。突然,鳄鱼又一次发动进攻了。这一次,鳄鱼将斑马完全拖倒,斑马仰面躺在水里。所幸塘水不深,斑马努力将头露出水面。斑马挣扎着从水中站起,趁斑马还未站稳脚跟,鳄鱼继续把它往深水处拖去。斑马被拖得转了一百八十度,它现在完全面向我们了,水已淹到它的背部。斑马显然知道,它必须走到浅水中,才能得救。于是斑马转过身子,背向我们一步一瘸地向对岸走去。

在这一回合中,斑马似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它的左前腿已经登上岸了,它甚至把鳄鱼的大半个身子也拖了上去。此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斑马被一条大鳄鱼紧紧地咬住了右前腿。当它一条腿登岸之后,斑马已经筋疲力竭。休息了一下,它又奋力向岸上走去。鳄鱼的大嘴死死地咬住斑马的右前腿。一大块连皮带骨的腿部血淋淋地搭拉着,它的腿都快要被咬断了。斑马每动一下,我都替它痛一次。由于地势太陡,它的前腿又被咬住,斑马一直无法成功地登岸。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转过身来寻找着更平缓的塘岸。突然,我前面的人站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向右挪动,没想到一脚踏空,差点掉进池塘喂鳄鱼。

新的一个回合又开始了。斑马朝我们这一边最近的塘岸走来。在到达这个塘岸之前,它必须涉过深水,而深水对它又是最危险的。我不知道,在经过近半小时的搏斗之后,斑马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应付。池塘的水越来越深,渐渐地淹到它的头颈。它的鼻子刚刚能够露出水面,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断地打着喷嚏,拼命地把水喷出来。它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岸边移动着。有好几次,它似乎完全被淹没了,但是,它的鼻子又挣扎着露出水面。终于它来到了浅水区,它的大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了。这真是让人惊奇。原来,我以为它已经精疲力竭,拼不过鳄鱼。现在,你瞧它居然还活着,还顶镇定地站在那儿,求生的欲望该是多么强烈啊。我的同车人恐怕在此呆得太久,耽误行程,催着我离去。我无法看到这场惊心动魄生死搏斗的结局,只好带着对这只斑马的担心和祝福上车而去。

黄昏来临。夕阳下,那最入画的动物------马赛长颈鹿优雅地走了过来。它们停在相思树下,灵巧的舌头巧妙地避开相思树上的刺,卷入嫩叶。草地上,羚羊们,斑马们,野牛们还在吃草。朱鹭已经飞上树顶歇息下来。草丛中蹒跚而行的佛兰克林鹌鹑,头顶几只鹅毛笔的秘书鸟急急忙忙地赶着孩子回窝。一棵大树上停着一只毫不引人注意的鸟。阿里告诉我们,这只鸟的名字叫做 'Go Away'。 是的,我们也是该'Go Away' 了。

黑夜就要来临,夜幕之后的大草原上是危险的。次日我们还将去格隆格隆自然保留地。


杜欣欣记于1999年6月11日
原载<华夏文摘>第四四四期,一九九九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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