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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地到天堂:大教堂里的随想 (节选)

送交者: 寒江月2004/04/02 5:46:55 [江月茶寮]


我低头看看表, 指针指向芬兰时间晚上九点。白夜虽然已经过去,北欧的太阳仍然毫不吝啬地抛洒它的光芒。我抱着膝盖, 石像一般坐着, 望着天空中迟迟不肯降下的太阳。向晚的风凉爽怡人,丝绸一般滑过皮肤。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歌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吟唱着太阳,云,飞鸟,灰熊,森林。

我望着太阳,太阳望着我。绿色的树渐渐变成黛色,太阳终于沉下西天。夕阳下,鹿皮鼓声再度响起。

鼓声激越,在我心中回荡。

西伯利亚的旷野, 落日如金。我远古的族人们,我母系的祖先,正围着呼啸的篝火舞蹈。嬷嬷坐在火边,老树根一般干枯的手指敲着神鼓,火光映着嬷嬷的脸,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同时间刻在大地上的溪流,条条溪流在眉宇眼角汇集,汇成一个盛满慈祥的湖泊。嬷嬷低声吟唱咒语,呼唤山精水灵护佑她的儿女,她的族人。萨满教没有殿堂,也不需殿堂,整个大地就是萨满的神殿。鼓声在树下,水边,崖下敲响,一杯圣洁的泉水净场,一堆火阻挡邪灵,一头鹿,一只鸟敬神,那个地点,就是萨满的圣地,本族的圣地。

寒冷的风从北方吹来,火舌在风中呼号,火星在风中腾飞,鼓声在风中激扬。那位黑发女子,我远古的姐妹,本族的女萨满,从篝火边站起。今夜,在篝火边,她举行神鹰祭,为本族祈福。女萨满头戴飘着彩带的神鹰冠,身披日月流云袍,胸前缀着七颗银扣,代表日月七星,腰间垂着一圈流苏,象征天上的流云。站在篝火边的女萨满不再是普通的黑发女子,她是大地母亲的女儿。她抬起双臂,口中喃喃唱着只有大地母亲才能听懂的歌曲,随着鼓声在篝火旁翩翩起舞。她扭动着丰满的身躯,越舞越快。她胸前的日月七星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头上的神鹰展翅欲击天宇。风声。鼓声。火舌呼啸。火星迸飞。鼓声嘎然而止,女萨满倒地昏迷,灵魂逸然飘出,飞向祖灵居住之地。众人屏息,天地间充满庄严的静默。

在巨大的静默里,我听见万那摩侬的吟唱。萨满的世界是广阔的世界,从西伯利亚到非洲,从美洲印第安人的部落到澳大利亚的原住民,从北极苔原到撒哈拉沙漠,到处都能听见萨满的鼓声和吟唱。萨满的歌声,传达了初民最朴实的愿望,表达了对大自然最深沉的崇敬。

我的心合着鹿皮鼓的节拍跳动,生命之火从心底燃起,呼啸升腾。沉重的肉身支离破碎,片片脱落。我还原为地母的女儿,我的血液是川流不息的江水,我的头发如白桦树林,在风中起伏,枝叶翻飞,绿浪波涌。我的呼吸如春日的和风,双目如日月,双乳如山峰,涌入眼中的泪水,是从地心深处汨汨淌出的清泉。俄顷,风云相聚,雨雪交融,天父地母交合,电闪雷鸣之中,大地母亲孕育了我。我是一头黑豹,我是森林的精灵,月亮的暗影,我轻灵优雅
地跃起,扑向一头公鹿。我的身体在空中扭动,油亮的黑毛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目光如夜空中的闪电。我不属于天空,我属于大地。我是骄傲的,孕育生命的雌兽,我是一叶小舟,在欲望的海洋里颠簸,巨大的快乐和巨大的痛苦冲击而成的巨浪,将我推上欲望的颠峰。颠峰之上,我分崩离析,神形俱散,我的呼喊震动天地,我喘如飓风,汗泼如雨。火山在冰海之下爆发,炽热的岩浆从地心深处喷涌而出,那是生命生成的刹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我实现
了女性和母性的自我,生命因我而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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