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贪官不畏天——读报告文学《中国农民调查》的一点感想

　　　　　　　　　　　　　　　　·草　民·

从小便没有励精图治的鸿鹄大志，却偏偏爱看那治国之书。小小年纪，春秋，左传，史记，资治通鉴，象看小说似地，一本接一本，看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还是七十年代，小学老师中虽不乏饱学之士，四旧的东西却只敢教我们一点毛笔字，练得好的，便天天放学后留在学校里抄大字报，写学雷锋，批林批孔的打油诗。外公藏了一些书，陆陆续续让我们看了，记得最清楚的，是《毛主席著作中的成语典故》，每一个成语中附有一段原文，再加上注释，借着注释来读那原文，那文言文就象浓厚的橄榄般百嚼不厌。

我看史记，几近暴殄天物。漫无目的，不曾作笔记，也不曾立志要在将来的仕途中采纳其中的治国良方。如今，只记得司马迁十分仔细地记录了许多天文地理的异象；有时候一个故事讲得好好的，宫廷斗争到了白热处，他却突然停笔，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一句：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辰，东南方有异象，一彗星从夜空划过；有另一个时辰，西北方有陨石坠落，目击者无数。于是那天子就需得停下歌舞笙箫，停下宫廷内的勾心斗角，去皇庙里祭天，忏悔。当皇帝的就算是不怕司马老儿在史书里写上一笔，也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天命不可违的道理，就连隋炀帝那样的昏君暴君，末了还知道大势已去，摸着自己的脖子说：“好头颈，谁将取之。”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破四旧，要人定胜天。四旧没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没有了，象司马迁那样即便受了宫刑却依旧硬骨铮铮忠于历史的文人没有了。人胜了天，这人呢，你告诉他，你是代表他的，于是人便感激涕零，你便肆无忌惮，何惧天威震怒，谁忧生灵涂炭。

纵观二十四史，哪一个朝代，开国时，总会有一些施惠于民的开明之举。狡兔死，走狗烹，烹的是跟着皇帝建功立业的文臣武将。小老百姓多年受战乱之祸，盼的无非是“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只要英雄们分了胜负，停了兵战，老百姓便会感激涕零，于是便会对汉唐盛世康乾盛世浩荡皇恩唱出由衷的赞歌。

这一回，老百姓唱了几年？由衷地唱了几年？大跃进时代饿殍遍野，直到现在，有几个人，哪怕在无人之时，承认过自己的罪孽？爱毛泽东的还在为他歌功颂德，不爱毛泽东的，把一切都推到他头上，是不是他一个人应该承担那几千万人生命的重负？有几个司马迁的弟子出来写过那血腥的历史？“是岁江南旱，滁州人食人”，还有个旱作借口，皇上还得装模作样祭祀一番，五八年呢，三年“自然”灾害，仗义执言，壮着胆子说真话的老功臣早早落马，其他的都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临了，也没有一个人能逃出云台十八将的下场。

我一点儿都不同情这些文臣武将。就算你们是真的崇高，就算你提着脑袋死里逃生，你那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没有这些崇高理想的，也是为了打下江山后君临天下的特权，和三妻四妾恩泽乡里的荣华富贵。我心里放不下的，是那些手无寸铁，家无斗粮，妻儿号啕，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他们是那么容易满足，你答应他，革命后会耕者有其田，他们便信了，便兴致勃勃地跟着你打土豪，分田地，分完田地才发现，那田地又重新被拿走了，连同自己的生命。从前自给自足，自由来去的权力都没有了，唯一的赏赐便是一个农村户口，从此，他们进城，除了脸上的风霜，身上的尘土，心里的怯生生，还有脑门上的两个大字：贱民。

作一个今天的贪官污吏，真好。心里不畏天，身外不畏民，司马迁不曾再世，无冕之王们只要能炒作出花边新闻，谁会跟功名利禄过不去，贪官们仕途亨通时未雨绸缪，把那金子一点一点地挪到瑞士的银行，美国的股市，风向不对时拿着手里的护照匆匆走人，就算是走不成，自己一索子上了吊，那妻子儿女大情人小秘书也有了几代都享用不完的钱财。和（王申）一倒，嘉庆吃饱，如今，大大小小的和（王申）们一是坚决不倒，二是，即便他们倒了，不来个神户地震，你也不知道，王宝森用自己女儿的名字在日本银行里存了几百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