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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超乎玄外,风日洒然:读胡兰成《禅是一枝花》

送交者: 玛雅2004/03/02 21:48:32 [温柔一刀]

《碧岩录》原是北宋时奉化雪窦寺重显禅师的百则颂公案小册子。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胡兰成于宝岛教书之时,宝岛文坛忽然流行言禅。胡某自持仙风媚骨,加上素来无事,决定解此百则《碧岩录》,遂成“禅是一枝花”一书。胡兰成在前面稍微自谦“虽初缘疏浅”,待收梢时,便禁不住得意——“我希望此书写禅的思想,亦有一种风日洒然。”洒然是有的,不然他就不是胡兰成了。

写序的已不再是止庵,换为天文小姐代笔。三四千字的“花忆前身”,把这个岁月的浪荡子写得敛容危坐。天文小姐说了,即便英雄美人这样一向滥腔负面的字义,讲在胡老师口中如此当然,又不当然,听觉上真刺激。那是胡兰成在给她讲述人生大义。胡说:人生本来可选择的不多,不由你嫌寒憎暑,怎样浪费和折磨的处境,但凡明白了就为有益。

但凡解词释义,一般是做不出什么和美的道场。可是,到了胡兰成笔下,又是别有洞天了。这个胡兰成于驾驭文字上,以张爱玲的语气讲便是——敲敲脑壳脚底生烟。本是枯燥乏味禅经哑谜,到得胡兰成笔下,乾坤腾挪,鲜艳激烈,柔劲清和。释禅解道里,自是通透明达开了天眼——所谓在明白里不在明白里的话亦是说之不尽。好比写文章。胡兰成言:好文章不是写出作者所已知的东西,而是写作者他自己到此刻所尚未知的东西。联想到他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躲藏于温州的某个狭小阁楼里,竟有恒久定力构思《山河岁月》,禁不住喟叹实非凡品。

现今读者每每摇唇鼓舌于胡之情事,却忽略他的文,真正好在哪里,或者主动视而不择,宁愿人世风景相忘。是谓关注了不该关注的,生生辜负掉美景良辰,到底是一种心志的隔。

《禅是一枝花》,一路有《今生今世》的影子,好似一条奔腾不息的河,逶迤而下。《今生今世》里,胡兰成评人端然受得起三字——准,狠,毒。简直超然玄外,恰似三春花事不收敛。对周作人四弟子之一的沈启无寥寥数笔,令人击节鼓歌:他的人是个既成艺术品,可以摆在桌上供神,但他的血肉之躯在艺术边外的就只是贪婪。他要人供奉他,可是他从来亦不顾别人。而他写女子的“好”,更是风度端凝,直写得“风吹衣裳,江流不尽”,端的叫人“心意难说”。

无论释禅,抑或解人,胡兰成均称得上洒然凝然端然。将两本书穿插着读,别有意味。好比王维诗里的辛夷花——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那种不管不顾的贞静开阔,那种一颗心始终贴于怀抱里的信然无犯,叫读者感受着的,是人世的一种热气。《今》书“韶华胜极”为最好,婉转贞静,即便某些章节凉如深秋的缎子,但底子里终究是透了热气的。所以好。

《碧岩录》里有“至道无难,惟嫌拣择”,胡兰成如此详解,细分五种:一是绝对的东西,无可比较。二是样样东西都是好的,不生差别观。三是有差别也不可拣择。四是要拣择也不许。五是谦虚的缘故不作拣择。觉得他这是在总结自己的人生历经。第一种无须赘言,自是晓白。第二种的拣择,映现于他的感情世界。无论不识字的发妻玉凤,抑或秀美、小周、爱珍……于他皆是好得“不生差别观”。第三种拣择是无以拣择,如说他在台湾的遭际,在大学里被人排挤后惨然重回日本。这第五种拣择最近禅意——因为不选择,就是一种选择。(再见苏丝黄)

《北京日报》2004年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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