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选择性记忆

作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中国已经清楚表明：日本不配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你可能很想知道“不配”的原因是什么。不管怎么说，日本是世界上对外援助的大户之一，慷慨支持联合国事务，成功确立民主制度已达半个多世纪，经济发展势头强劲，宪法明文规定不能对他国进行侵略。照常人的想法，看不出有什么“不配”的地方。

但是问题的症结在这里——上一周，中国总理温家宝说：“日本要正视历史。”上个周末，中国的反日浪潮波及很多城市，中国外长李肇星说：中日关系的“主要问题是日本政府在对待历史问题上作了一系列伤害中国人民的事。”

忠实于历史和大国地位挂上了钩，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设想一下，如果日本先对中国这种观点表示赞同，然后再客客气气地建议说，中国要想保住常任理事国的地位，也得正视历史，那情景肯定十分有趣。

正如温家宝总理所言，肯定有不少日本人不愿承认自己的军队在二战期间以及二战之前在中国、朝鲜和别的亚洲国家犯下的种种恶行。因此，道起歉来含糊不清，写起教科书来总想把罪行往轻微处说。

比如，日本的文部省最近批准了一套教材，把南京大屠杀说成是“事件”，当时，有“许多”中国人被杀，尽管不一定像一些人估计的那样，平民死亡高达三百万。有关这套教材的新闻见诸报端，成为引发中国反日示威的导火索。

不过，我们也该把这个问题换个角度来看。文部省批准的教材很多，可是不会强迫任何一个学校采用任何一种特定的教材。对于战争是有罪还是无罪之类的辩论，日本的报纸、杂志、大学公开进行着无休无止的辩论。有的日本人抗议政客不去参拜靖国神社，而另外一些日本人却在抗议政客去参拜靖国神社。

不妨拿这种情况和温总理的中国比一比。中国的历史只有一种可接受的版本，至少在特定时间内是这样。中国历史也常常改来改去的，但那要首先取得共产党的认可。

去年十二月，《纽约时报》曾经刊载了霍华德•W•弗兰奇写的一篇报告。报告说，许多教科书根本不提外界所熟知的1989年天安门大屠杀。一本1998年出版的教材只是说“党中央及时采取行动，恢复了秩序。”如果有人胆敢挑战官方的描述，等待他的只有严厉的惩罚，包括殴打、拘禁和关押。

如果说，日本的教科书对于南京大屠杀中死亡的三百万有些轻描淡写，毛泽东在1958-1962年间的疯狂大跃进中饿死的三千万人该如何解释？中国的教科书从来不提，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儿。

你可能会说，论到是否有资格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这跟一个国家如何处理自己的国内历史关系不大，但是却跟一个国家如何把自己和其它国家的战争史教给下一代有很大关系。这样的命题模棱两可，暂时算它正确也罢。那么从这个命题出发，我们看到了什么？中国的孩子们从来没有机会读到中国1950年侵略西藏的史实，也没有读到过1979年进攻越南的真相。他们的教科书说，二战中日本人是被共产党的游击队打败的。什么珍珠港战斗、硫磺岛战役、中途岛战役，书中一概没有。

“正视历史”可不是任何一个国家都那么容易做到的。美国人对于南北战争中的南方邦联问题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俄罗斯至今对于掠夺波罗的海几个共和国的事情也没有认罪。当然，还有日本，也常常把自己看作二战的受害者。

不过，在那些允许公开讨论的国家，对于历史的解读总是常常面临着挑战和修正，这样也许会不断地接近事实。但在那些专制国家，历史总被用作维护权力的手段，逼近历史真相完全没有可能。

过去，共产党中国常常在历史书里咒骂苏联。近来，由于想在亚洲称王，日本便成了撒气的对象。说不定到了明年就该轮到美国了。理由也许很复杂，可是没有一条跟正视历史能搭上边的。

原载《华盛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