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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铀矿核辐射之祸

送交者: dok-knife2005/02/03 14:22:42 [温柔一刀]

中国铀矿核辐射之祸


如果你居住在长江流域,有可能你正在经受铀物质的核辐射;如果你已经患上了白血病,有可能是因为你饮用了被核污染的水源........这是事实,你身边的事实,正悄悄发生..........

我现在不再上访了,再告下去估计会抓我的。”2004年12月初的一天,在北京长安街上的一个角落里,孙刚在接受采访时说,由于前后来北京上访15年,他已被有关单位密切关注。

孙刚告的正是自己原所在工作单位—国家原军工企业甘肃省某铀矿T矿。自1989年开始,孙刚就来北京一次次向原核工业部、国家环保总局反映该矿在生产过程中存在的大量环境污染问题。“我反映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T矿就被政策性破产了,之后的情况更为严重。”

大字报笼罩的社区

T矿所在的县城,在高山峡谷之中。铀矿石经开采之后,被装上运输车,沿途经过多个村庄,运到距县城10公里左右的水冶厂,被水冶成含铀量较高的产品。

孙刚是矿上第一批职工,当年从上海支边到甘肃。“T矿的铀矿品位与储量居全国之首,当时矿上的领导人说几代人都开采不完。”孙刚原来是矿上的供应科长,“T矿采用的是碱性生产法,又叫‘水冶’,矿石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废水。可是,从建成投产的那天开始,开采矿石的废水和废弃矿石就被排进了W江。”

从1989年开始,孙刚就向当时的矿上领导反映情况,“不能把废水排进W江,下游居住着上百万的群众。”但是,他的反映并没有得到重视,很快,他的供应科长职务也被别人取而代之。W江流经甘肃南部和四川北部后,汇入长江的重要支流嘉陵江,而嘉陵江则在重庆与长江汇合。“有领导曾经找到我说,只要你不告了,保证你能得到很多好处。”孙刚说,至于多大的好处他不知道。

“铀矿石是辐射性极强的核原料,如果废水和废弃矿石确实不经过处理就排进W江,将给两岸带来巨大的生态灾难。”北京的一位环保人士得知情况之后表示,“这将导致下游生活的人出现大量的白血病和各类癌症的发生。”

2005年1月,记者来到这个位于甘肃南部某县的T矿生活区,发现这里已经成为大字报的天下。

在一个叫做“灯光球场”的场地四周,从办公楼、俱乐部、工会大楼到单身宿舍,墙壁上均贴满用各种颜色纸张书写的标语和大字报,和官方的通告、文件贴在一处,互相呼应。矿工们用激烈的声讨,一面表达对自身生活境遇的抗议,一面披露了T矿在退役过程中的辐射污染问题。这部分描述被当地环保部门否认,但当地环保部门又向记者证实,T矿退役过程中的确造成一定程度的污染,治理仍在进行中。

铀矿的大规模开采始于20世纪40年代,主要用作核武器战略原料。中国的铀矿冶工业始建于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开始民用。随着核电产业的发展,铀矿的开采逐年递增。上世纪80年代,随着国家对核工业的调整,大陆部分铀矿和水冶厂因“矿产资源已经或将采完”和经济效益差等原因,开始被关停。T矿正是第二批被关停的铀矿冶企业之一,停产五六年后开始退役。

由于孙刚等人多年上告,T矿废水、废弃矿石的污染问题引起过上级部门的重视,2003年7月和2004年9月,国家环保总局和甘肃省政府派员前往调查多次,但T矿的开采仍未停止。

孙刚曾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现在矿山每年的铀矿石的开采量。“每开采一吨需要将矿洞掘进1米,”孙刚说,矿石开采过程中对多少民工造成身心健康的损害是无法估量的,而又有多少产生的废水被排进了W江,同样是难以测算。

污染设备被指卖往全国各地

按照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定义,“退役”是指核设施最终退出运行的过程。这期间,需要对关闭的铀矿山和水冶厂专门治理,以保证人们免受残存物质的辐射及其它可能性危害。以提铀中产生的主要固体废物—铀尾矿为例,其内包含有原矿中1%-5%的天然放射性同位素铀,还有99%以上的镭以及其它一系列子代产品,有的同位素半衰期达数亿年,有的毒害性将永远存在。

铀矿退役过程中未得到妥善治理而导致的严重污染事件,曾给人们带来深刻教训。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就发生数起尾矿事故,其中科罗拉多州的大章克申城因发生用铀尾矿作建筑材料的事件,导致600多所住房毒害性超过卫生标准。

众多退休矿工向记者反映,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T矿关停之后,专门提铀的水冶厂部分工艺设施设备被买卖,流入社会。而这些设备在提铀过程中,直接与放射性矿物、化学物料及中间铀产品接触与反应,会导致一定程度的污染。

对此,该县环保局局长对记者介绍说,T矿在退役工作开始后,即进行了相关的治理工作,他否认有污染设备流入社会,并称,有的设备拉到湖南一个专门处理污染设施的厂子进行处理了,没有污染的设备则就地处理,卖给废铁厂了。“矿上有监测设备,我们环保局也进行了监督。”

但有矿工对记者说,一些应该掩埋的污染设备、器材被卖到内蒙、青海等处的普通矿山,他们曾经被雇佣将这些污染设备装上运输车。有矿工激动地说:“绝对没有埋。埋在了哪里?我们去挖挖看,如果挖到了,我们就跳下去,把我们埋了。”

一位自称曾开着大货车参与拉运设备的矿工家属说,他曾在1996年前后拉着水冶厂的球磨机、分析机及粉碎机等设备,前往内蒙古一个小镇的铜矿和金矿上。“我亲自拉的。”他说,“我拉了一车,他们前面拉了好几车,总共起码有十一、二车。”

孙刚说:“这些机器,比如掘土机在矿山作业之后,受了铀矿石的辐射,同样是高核辐射物质了,处理时都有严格的规定。按照我国《放射性物质管理条例》规定,T矿的这类放射性污染退役设备、钢材与物资不得出售,只能深埋,然后灌满铅,再打上50公分厚的水泥层,水泥层之上再覆盖上2~3米的土,其后植草种树。”孙刚形象地把这些受了污染之后的设备的核辐射能力形容为“可以穿透40厘米厚的钢板”。

孙刚曾为此找到现在北京工作的一位原T矿的领导反映此问题,领导说:“确实把一些设备卖了出去,但是经过了清洗。”孙又向一位从事核辐射研究的专家咨询,得到的答复是:“任何的清洗都不可能彻底清洗干净,处理的惟一办法是挖坑深埋。”

采矿高级工程师方小胜是T矿初建时第一批12个工作人员中的一位,他目击了T矿从成立到关闭为止的37年的全过程。他说:“矿山设备拍卖时都没有按照国家的规定进行处理掉,只是简单的用水冲一下。卖的地方有甘肃、内蒙、新疆、浙江、湖南、湖北等。水冶厂的设备从1999年就开始往外卖,螺旋机卖到内蒙的金矿,一部分卖到了新疆、青海、湖南、湖北。放射性物质附在设备上,用一般的肥皂、火碱是清不掉的,要经过特殊的处理,放射性物质才能清理掉,放射性物质在钢铁上,或者在其它的设备上,用于生产,又造成生产出来的物质被污染,当废铁卖出去,炼成钢以后,在钢里面又含有放射性物质,这个东西是杀人不见血的。”

2003年11月1日该县《国土资源环保局环境保护工作汇报材料》中,提到“T矿水冶厂在管理方面存在问题,有些环节出现了漏洞,导致废旧物品流入社会,造成了负面影响。由于当地村民环保意识不强,思想觉悟不高,受目前利益的驱使,不顾有可能的污染危害,偷拆或抢拆有些设备、木材、砖瓦等用于民房建设。”可见,至少有设备已经由村民流入社会。

尾矿坝疏于管理

T矿退役工程在实施过程中,曾因“管理松懈、措施不力”,导致水冶厂废品外流,县环保局为此提出了整改要求。不过,随后还是发生过严重破坏事件,直接影响尾矿坝的安全。

尾矿坝是存放铀尾矿的库坝。因为在水冶提铀的过程中需要添加很多化工原料,所以水冶提铀之后产生的铀尾矿数量巨大,是原矿量的110%,都要集中存放在尾矿坝内,避免污染环境。

2003年4月3日,县环保局曾接到群众举报:T矿水冶厂尾矿坝泄洪井遭到人为破坏。翌日,县公安局民警在泄洪井处抓获三名民工,他们已经盗锯了井内的钢筋40余公斤。4月10日,又有3名作案人员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泄洪井是与尾矿坝配套的永久性设施,案发时,水冶厂尾矿坝的排洪系统尚未完成,如果发生大的洪水,在泄洪井遭破坏的情形下,很可能发生冲垮尾矿坝的事故。1978年,美国丘吉斯顿特水冶厂的尾矿坝曾因断裂发生冲坝事故,使3个州近80平方公里的土地受到污染。

T矿水冶厂泄洪井被破坏后,矿上进行了修复。县环保局在向上级环保局作情况汇报时认为,导致事件发生的主要原因有3个:其一,T矿管理力度不够,保卫工作滞后;其二,宣传力度不够,周边村民缺乏环保设施保护意识,更重要的是整个泄洪井周围没有一处设有警示标志;其三,T矿是直属省里的监管项目,省城到县里路途遥远,而县环保局又不便插手,每次都是出了问题才去现场调查。

按照治理要求,废石堆和尾矿坝都应进行覆土植被;工业场地和污染的道路,也应清理污物并覆土或者直接覆土植被。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T矿停产以来,水冶厂和尾矿坝一直缺少警示标志,并且污染设施裸露。

在事故发生后,县环保局曾表示,他们将会同水冶厂所在地的相关部门,对辖区内的退役工程进行不定期检查,避免此类事件的再发生。据当地日报2004年6月17日报道,T矿退役工程已于2003年内基本按要求完成了填埋、尾矿坝加高等工作。

不过,记者看到,恢复植被这部分工作至今未进行。县环保局长说,种植植被工作要在2005年开始动工。不过,县环保局同时认为,即便是得到治理后的土地,也不能放牧、不能种植农作物,这给以后的管理方面带来很大困难,留有的隐患无法消除。

尾矿坝渗水与病因不明突然性死亡

2005年1月9日,当地官方日报发表署名文章《以人为本,保护环境—去年全州环境保护工作发展综述》。文章中提到,结合全州开展的“清查放射源,让百姓放心”专项行动,该县环保局会同公安、卫生等部门联合开展清查放射源宣传教育活动,尤其对T矿退役过程中私自外运煤渣行为给予警告,并督促厂区恢复植被,尽快处理尾矿坝底部渗水问题,防止了放射性物质的转移、流通;年内申请省环保局辐射站对J村周围的水质及环境进行辐射监测。

该文中提到的“尾矿坝底部渗水问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长期未得到解决。尾矿坝是在1970年代建的,坝底原本留了排水道,但在正常的排水道之外出现的渗水处已形成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县环保局局长说:“我1999年到环保局工作,那时就已经渗水了。其实在这之前很久,我就听说过这里渗水。”而渗水直接流入了W江。

目前,在尾矿坝和水冶厂旧址附近,仍有三个村庄,其中J村位于水冶厂旧址和尾矿坝中间位置,距两者均不过1公里。

县环保局工作人员曾走访J村所在镇进行调查了解,得知J村新生婴儿死亡率比其他地方高,患不孕不育症的育龄妇女所占比例比较大,另外还存在病因不明突然性死亡、普遍寿命短等现象。

由于县里甚至州里均未配备对放射性污染物进行检测的设备,所以只能等待省环保局辐射站前来检测。县环保局长说,2003年省环保局前来检查时,也注意到尾矿坝底部渗水,但因为没有带相关设备,所以未能检测。

2004年6月4日,县环保局向甘肃省环保局做了一份《关于请求对J村周围进行污染源环境监测的报告》。报告中称:“(W江)下游水质是否受到污染,J村附近水冶厂的放射性污染物对该村是否造成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是一项重要的环境问题。”“由于本地区无法对水质、放射性污染物进行检测,并且考虑当地人民和W江下游群众的身心健康和子孙后代有良好的生存环境,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故)请求省环保局对我县辖区的姜巴村周围放射源进行一次全面检测,以减轻污染隐患和后顾之忧。”不过,省环保局迄今未来检测。

县环保局长说,考虑到尾矿坝很难承载十年及百年不遇的洪水,如果尾矿坝被冲垮,将给下游造成极大污染。所以在2002年,他们对尾矿坝进行了加固。

有矿工反映,2003年尾矿坝曾遭受山上泻下的洪水冲击,部分尾矿被洪水冲进W江。但县环保局长说,2003年的确雨水很大,不过没出什么事。

破产后的T矿污染加剧

早在1995年,T矿已停产,开始做破产前准备。2002年,T矿报经上级部门批准,正式实施政策性破产。但破产之后,一个公司新成立了,股东是原T矿的几个领导,经营项目是铀矿石开采,而所开采的矿山恰恰是已经被宣布废弃的原T矿的部分矿山。

“这个铀业公司大量雇佣外地民工,每年都要换掉一批。可是这些民工根本不知道任何防护措施。”孙刚说,前不久,一位曾经在矿上干过活的浙江民工打来电话给T矿的一位职工说,回家后总觉得浑身无力,走起路来天旋地转,而他原来走10多公里的路都不觉得费力的。“曾经雇过的浙江民工有一二百人,他们把挖出来的矿石直接堆放,污染很大。”

63岁的T矿老职工张山说,这些民工竟然敢拿着馒头坐在矿石上吃饭,“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有的民工竟然在晚上住在矿洞里,“那里有大量的氡气,氡是致癌的。”

“原来我们生产的时候,每天都要提取水样,空气样,土样,牲畜牛羊鸡啊都要提样化验,不合格就要采取措施。”张山说,“原来有一个设施齐全的化验室,专门有车辆载着,开着车沿W江流域到处跑,观测污染数据,但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T矿老职工反映,以前他们从矿井里上到地面后,要在一个很大的消毒房子里进行很复杂,程序繁琐的消毒过程。“洗澡,一次次洗,用刷子刷手指和脚趾,并一次次进行检验,有时把手指头都刷出血来了,还不能被允许出去。”一位老矿工说。

曾在矿山上工作过的采矿高级工程师方小胜说:“现在,民工在生产过程当中,没有生产防护措施,生产工人都住在井下,他们不但不洗澡,连手都不洗,他们这样还能活几年?这样下去,会有很多民工因此死掉的。”

即使原T矿的老职工在井下作业时保护措施非常到位,许多矿工仍然避免不了到了晚年患上癌症等绝症的命运。“单位破产之后,大部分职工家属以投亲靠友的形式外迁到了全国各地,经常有部分人因病去世的消息传到矿上。”孙刚说,留在矿上的老职工还有1000余人,近两年已有多位因不能忍受病痛折磨而自杀者。

中国民间核放射辐射问题忧虑

一份资料显示,中国大陆与T矿同时被“政策性关闭”的军工矿山共有35个,是否都存在与T矿类似的问题,尚不得而知。在中国民间,有多少核放射源因处置不当而造成核污染隐患,尚无准确统计。

从包括铀在内的核原料开始应用的那一天起,核污染就相伴而生。核设施退役的治理问题,在20世纪70年代受到西方社会的普遍重视。据统计,目前全世界因铀矿开采导致的铀尾矿已经达到上百亿吨,国际社会对此高度关注,专门召开一系列国际会议,制定了相关的法规标准。中国也曾多次派出技术考察团到国外考察铀矿冶退役及环境治理问题。

和西方国家相比,中国的铀矿冶设施遗留问题更多,要求治理的迫切性更强。中国的铀矿矿体小,分布广,且废物量大。与西方国家铀矿水冶厂地处偏僻有所不同的是,中国的铀矿冶企业很多在人口稠密区,并且中国的铀矿冶企业常常没有明显的隔离区。

2004年6月21日《现代快报》报道,南京幕府山白云石矿因有人大肆开挖、囤积含放射性铀的废弃黑石料,给南京市民造成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心理恐慌,为此,南京市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一次清查放射源的专项行动。而白云石矿正是当年开采铀矿的核工业272地质大队的作业矿区,因铀矿石含量低和品位不高而被废弃。

像南京的恐慌在去年的上海宝山也上演过一次,2004年3月,宝山区一个放射源因管理不善而丢失,在运输过程中丢失,经过高额悬赏长达3个月的寻找才最终找到。

据环保部门2002年的调查,中国大陆现有用源单位8300多家,放射源总数63700余枚,其中有约30%的放射源未在卫生部门办理许可登记,待处理的废弃放射源超过13800枚。但有专家估计,全国放射源总数应在8万枚以上,其中至少有2000枚放射源完全失控,流失在社会。

为此,2003年2月,国防科工委与卫生部印发了《核应急管理导则—放射源和辐射技术应用应急准备与响应》,通知全国各级单位对核放射源加强管理。2004年5月,国家环保总局、公安部、卫生部宣布联合启动“清查放射源,让百姓放心”专项行动,用8个月时间彻底查清我国放射源现状。日前,国家环保局对《凤凰周刊》表示,最新的调查数据将于近期统计出来。

[报道部分内容参考李韧杰、潘英杰等人编著《铀矿冶设施退役与环境治理》一书(原子能出版社2001年11月版),特此致谢]

(本文因特殊原因隐去真实地名,请读者见谅。文中人名皆为化名。)

□ 凤凰周刊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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