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赵紫阳

鲍彤

赵紫阳去世了。凡是了解他的人，不管有没有见过面，都是赵紫阳的朋友，都在为他的去世悲痛。

中国的农民，在合作化和公社化中失去了土地，从此失去了对土地的支配权。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中，赵紫阳第一个倡导“扩大农民自主权”，第一个进行撤消人民公社的试点。中国的企业，通过国有化和计划经济，变成了政府的附属品。又是赵紫阳，第一个提出“扩大企业自主权” ，“理顺政府和企业的关系”。从扩大经济主体的自主权，发展到经济体制的全面改革，是全中国人民挣脱毛泽东枷锁的胜利，赵紫阳作为国务院总理，为此倾注了十年心血。中国经济改革的最初十年，是不屈不挠健步渐进的十年，是全国城乡居民普遍受益的十年，是中国经济生活全面活跃从而开始持续起飞的十年。

一党专政的制度，使共产党的每一个错误都发展成为全国性和长期性的大灾难，它也是文化大革命的根源。为了中国的长治久安，赵紫阳向十三大提出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方案。这个方案的长远目标，是民主的法律化和制度化，是在中国建立能够与市场经济互相支持的民主政治。这个方案的特殊意义是，在一党专制内部的最高层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而且得到了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全国代表大会）的批准。它提出的近期目标是有限的，但都是限制和约束党的权力的手段，有可能为平稳地还政于民创造条件。赵紫阳作为党的总书记，在夭折的二十个月的任期内，开辟了党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会不管案件审判、不审查文艺作品的局面，改变了企业以政党为中心的陋规，确立了法人代表在企业中的中心地位。令人惋惜的是，赵紫阳主持的政治改革，被扼杀了。作为拒绝民主的恶果，中国尚未发育的市场在恶性膨胀的党权的支配下，正在加速沿着权钱交易、官商勾结的腐败之路堕落。

1989 年4月，以追悼被邓小平废黜的前总书记胡耀邦为爆发点，要民主反腐败的学生运动自发而秩序井然地和平兴起，几乎全北京的大学生都是这个运动的参加者。在各阶层市民和全国各地的广泛响应和强大声援下，它持续了五十个日日夜夜。赵紫阳对党的常委们说，学生和市民追悼耀邦同志、反对腐败、要求民主的心情是和我们相同的。赵紫阳主张，学生的诉求应当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党的常委会和政治局通过了和学生进行协商对话的决定。人大委员长会议支持并决定为此召开人大常委会。但邓小平主张武力镇压。赵紫阳理所当然起而反对。按照中国实行的以党治国的体制，常委五人表决，赵紫阳反对动用军队，李鹏、姚依林赞成动用军队，乔石、胡启立起初支持赵紫阳的意见，后来犹豫了，转而请邓小平决定。在如此重大问题上出现如此严重分歧，邓小平不请求政治局或中央全体会议复议，更不提请全国人大或人大常委会审查，迫不及待调集几十万全副武装的军队，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惨绝人寰的六•四屠城发生了。这是中国的悲剧，也是人类在二十世纪的悲剧。十六年了，它的痛楚仍在人心。

赵紫阳因倡导民主和法制而被某些人废黜和非法软禁。赵紫阳有什么罪？民主有罪？法制有罪？赵紫阳的名字被他们从历史和现实中刮掉。非法手段暴露了这些人的非法本质。掩饰真相暴露了他们的无耻和虚弱。赵紫阳死在非法软禁中。追悼赵紫阳，是对践踏宪法的控诉，是对人权的捍卫。追悼赵紫阳，就是对民主和法制的追求，对共和制度的追求。赵紫阳不需要眼泪。中国缺乏的不是眼泪。中国最需要的是保卫和争取。城市和乡村，每一个公民，都来保卫宪法，保卫人权！共同保卫我们自己的公民权，所有权，自主权，中国就会有民主，有法制，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共和国。

赵紫阳和我们在一起！他正活在我们中国公民前赴后继捍卫人权和争取民主的伟大事业中。

1/17/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