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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根记事——赏菊东篱

送交者: 楼兰2004/08/27 6:51:43 [温柔一刀]


老方相跟着善子来到箱根后,日子淡淡地流过。

这座善子母亲留下的老屋,令老方满意至极,既古朴简约又舒适实用,更经善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更可心的是,这外表陈旧的宅子却有极其新颖的内涵,厨房设施的自动化就别说了,电视电脑音响设备的安置更是巧妙,看新闻听音乐写文章上网络都便当得很。既像世外桃源,又与现代社会息息相通,难道不是仙境么?

而老方最最喜爱的,是厕所间马桶配备的清洁屁屁设施,只要按按旁边控制器上的按钮,就或有水流喷洗,或有微风吹拂,或有暖气烘干。对于养成坐在马桶上读书习惯的老方来说,阅读的同时还多了类似理疗的享受,连痔疮都好了许多。日本的坐式浴缸也值得称道,横向面积不大却有深度,坐进去泡澡,水可没至脖颈。老方奇怪,美国人为啥非把浴室浴缸造得巨大,而想不出如此省地节能又不妨碍享受的良招呢?

尽管每天会在厕所里消磨不少时光,老方更多的是坐在客厅榻榻米上,品尝着擅长茶道的太太在旁跪奉的香茗,望着善子在和服包裹之下的娇小身影,单身惯了的老方简直被这“举案齐眉”弄得受宠若惊了。从敞开的拉门望出去,远处是田野和山丘,眼前自家院子里则是夫妇俩精心培植的杰作:左面一丛婆娑翠竹,右手一株紫红的日本枫,是从几乎荒芜状态下抢修过来的;迎面的木篱笆下,有善子栽种的几盆菊花,在这夏末秋初,已经绽放出娇美花朵。老方时常面对如此“采菊东篱,悠悠南山”之美景出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欣赏季节自然流驶了。

这屋里屋外,老方唯一不喜欢的,是客厅里供奉的一把日本战刀。每当老方面门打坐时,那刀正位于他的背后,使他总感到一股寒冷的杀气悄悄袭来。他曾提议善子把那刀收起来,但她不肯,据说这是她舅父留下的,自她记事起就供在此处,已成家庭传统。

老方觉得这刀的背后肯定有故事,但不愿追问,生怕打听出那舅父曾是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日本兵而影响了情绪。他和善子都是二战后出生的,何必打开什么“潘多拉盒子”放出战争阴魂,妨碍了夫妻恩爱。

有一天,老方忽然在马桶边上发现一本新的英文书,书名叫《菊与刀》,副标题是“日本文化的类型”,是一位美国学者写的。这书当然是善子放的,这女人就是能够对丈夫体察入微,而且不动声色地满足其要求。她知道老方这样的文化人,对居留国的他乡文化定要有所了解才能过的舒服。因此这书老方是该读的,她更知道放在何处能让他主动去读。

老方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读了若干页,竟然觉得背脊冷汗淋淋,下身凉风飕飕,便将冲洗器的水温风温调到最高开动起来,但仍然难以祛除沁入内心的颤悸。其实,那美国作者写的很平和客观,内容也都围绕文化方面,但可能出于中国人心里暗藏的那种“惧日情怀”,老方似乎却能从中读出深藏的、甚至连作者都意识不到的东西来!

啊!“菊”与“刀”,“柔”与“刚”,极端而对立的两个方面,在日本文化中融合得淋漓酣畅。老方挺佩服作者居然能发掘出一衣带水的中国人察觉不出的日本精神。不过话说回来,中日民族之间的历史恩怨太久,作为中国人,恐怕很难不带有色眼镜去看日本,也就做不到像美国佬那样心平气和地分析谈论日本民族和文化。咳,美国不就是珍珠港吃过点日本人的亏,后来还用俩原子弹找平了么!

以前,老方像很多中国人一样,认为日本文化很多都是从中国汲取去的,因此痛恨那本来该对“老师”拱手的“徒弟”变为得意忘形的霸王。现在似乎明白,日本人的精明狡猾,在于从来不原封不动地效仿,吸收文化更是如此,才能使“青”大大超越于“蓝”。儒学中庸,在中国本是抹杀个性修平极端的教条,传播到东瀛,却可以刚柔并重,一手持菊一手扶刀,这令老方联想到“一手摇着橄榄枝,一手挥着屠刀”,因此禁不住连连打寒颤。

从此,老方在客厅打坐不再面菊背刀,而是取侧座观两旁,希望能琢磨出“菊”和“刀”以及它们代表的大和民族的精神气质来。

自来到箱根后,老方也不时画画素描,起初多画房子与善子,最近则常画院中之菊与屋里的刀,但总觉得形似神非。或许,何时对日本文化有了更深的理解,才能画出满意的作品?就像他画善子,仍然难以描绘出她的灵魂。女人哪,也是难以理解的!要真正读懂一个女人,费的气力不亚于研究一种文化,尤其是充满多元色彩的文化。何况这是个日本女人,尤其是在日本生长在美国久居并嫁给了中国男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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