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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果

送交者: 菊子2004/08/08 15:17:4 [温柔一刀]


青苹果

(一) 初会

投奔婶婶家这几年,秀贞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个养女,不管心里怎么想,可以大大方方地叫爸爸妈妈;是个保姆呢,也好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你们服务的。秀贞却不同。心里虽尴尬,好像也怨不得谁,尤其怨不得的,是自己那可怜的妈妈。

堂姐姐秋兰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叫秦玉山,婶婶让秀贞叫他秦大哥。秦大哥人很帅。好帅的秦大哥客客气气,要等秀贞坐定了才能吃饭。秀贞满心的不自在,却也没敢去偷看婶婶的眼色。正犹豫间,姐姐拉她坐下了:“好好好,秀贞坐下。”

秦玉山那天穿著军衣,很新很挺拔的军衣。进门之后,他把军帽摘下来,随手撂在靠门的沙发上;他的军外衣也脱了下来,秀贞眼睁睁地看著秋兰姐姐把它挂在衣柜里。她不敢看穿著一件白衬衣和军裤的秦大哥。记忆里好像那天就没有再认真看过他,可是从那天起,她眼里好像再也没有别的男子,一闭上眼睛,就只有这个高高个子,穿著白衬衣,衬衣的下摆利索地掖在裤腰里的大哥了。

对了,她必定是看过他了。也许是没敢抬起头来,因而,她记得的,只是他的腰。他很挺拔,肩很宽,於是腰便显得很细,他的背便是一个倒三角了,倒三角的顶,便是他的军用皮带,很利索地束住了他的衬衣,和衬衣下的他的腰身了。

秋兰姐姐满面春风,不停地朝著秦玉山看去。秀贞倒是敢看姐姐,看著看著,心里便想到,秋兰姐姐顾盼之间,眼里含著的,大约就是秋波了罢。

低下了头,扒拉著碗里的饭菜,秀贞觉得十分无趣。想回自己的小房间,又觉得过於突兀,还要向大家作出许多解释。左左右右吃了许多菜,也不知自己是饥是饱。

“秀贞几年级了?”秀贞听见他问。就是那一句,她已经觉得慌乱。好在有姐姐代劳:“过完暑假就上高中了。”秀贞以为这便完了,却还是听见他在询问自己,无非是学校里的种种,要回答,便不好总是低著头。看他时,便是那一双极明亮又极温和的眼睛,亮亮地刺她的眼。

秀贞知道,班里的同学之间有传条子的。也知道自己来去时,总有男孩子在偷偷打量。有一个高明华,最是放肆,别的同学看她时,一觉察到她的视线,便会急急收了眼光,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偏这高明华,即便是她发现了他的注视,他还是那么坦然地盯著她,眼里闪著令她十分不自在的光。不自在,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曾想去跟谁说起。於是便低下头去读书,一会儿也就忘记了那一束眼光。

秦玉山来过头一回,以后便是常客了,慢慢地,秀贞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姐姐盼起他来。只是他一来,秀贞又觉出自己的笨拙和生涩。看看秋兰姐姐,唇红齿白,合体的衣裙下是丰满圆润的身子,再想想自己,竹竿一般细瘦,胸脯和男孩一般平坦,镜子里是一张虽然严肃却依旧娃气十足的脸,便不免又沮丧起来。

(二) 青苹果乐园

高明华又在看自己。她知道瞪他也没用,於是就低著头匆匆走过。没想到,他说话了:“哎,温秀贞。”听他的口气,不象是耍赖,她就停住了脚步。

“温秀贞,是这么回事。我哥搞到了几张小虎队的票,我想问问你,不知你想不想去。”

“小虎队!”啊,女孩子谁不喜欢小虎队啊。只是自己一直烦这个高明华,实在不想和他扯到一起。

高明华倒象是有自知之明:“你不去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才让我哥多给我一张票。”他耷拉著瘦瘦的双肩,很失望的样子,倒让秀贞觉得不忍心。“我当然是想去了。就怕我婶婶不答应。”说出来后才想到,婶婶说不定真的不答应。

“跟你姐姐说说,你姐姐可是知道小虎队的,她一答应不就成了。”高明华一听有希望,脑子倒活泛起来。再看他满脸的期待,秀贞便觉得有些感激。这个高明华,原来还有那么长长的,黑黑的眼睫毛。

秀贞那天晚上回家时,一直就等著和姐姐单独说话。偏偏姐姐又总是在忙,就是不忙时,便是陪著婶婶看电视,手里还不断地钩著钩针。她是在为自己准备嫁妆。到春节时,她和秦哥哥就要结婚了。

总算等到了婶婶上床了,秀贞就问姐姐能不能去。姐姐说,你去吧,正好那天秦哥哥和我要去看电影,就在体育场附近,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去。姐姐说的时候,脸上是悠闲满足和幸福的神情,秀贞看得便有些发呆。

音乐会那一天,秀贞早早打扮好了,一件带小虎队头像的T恤衫,一条牛仔裤。偷偷涂了一点口红,却是不得要领,要么太红,要么边缘又不整齐,最后还是用面巾纸全部揩掉为止。

姐姐出来了,照例是艳光四射。秦大哥今天穿的是便装,不知为什么,秀贞反而觉得他亲切了许多,便对著他浅浅地笑,还壮著胆子说了一句,大哥哎,你是个大帅哥哎。哥哥也朝她笑,然后说,节目完了时,一定要记住在门口等他们去接。

秀贞是头一回来体育馆听音乐会,音乐会还没有开场,她就被那里面躁动著的气氛感染了。高明华得意,缠著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都是他熟悉的小虎队的种种,听起来倒象是他就是吴奇隆啥的。秀贞没觉得好笑,反而很感动,后悔平时竟是那样地讨厌他,避之唯恐不及。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於是又偷偷脸红了一回。

音乐会一开始,大厅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小虎队那充满青春气息的歌声,让秀贞突然觉出,原来十几岁的大男孩是这样可爱。再回头看看自己身边的高明华,居然也还真是和那个吴奇隆长得有些象。

最绝的是,一位大姐在台上为小虎队助兴,她忘情地呐喊,跳跃,终於让这些还不太习惯狂热的观众们放下了最后一点矜持,随著她疯狂起来。不知不觉地,秀贞发觉自己和高明华拉起了手,随着小虎队唱起那首早已耳熟能详的《青苹果乐园》:

周末午夜别徘徊
快到苹果乐园来
欢迎流浪的小孩
不要在一旁发呆
一起大声呼喊
向寂寞午夜说 Bye-bye

音乐、星光,样样都浪漫
烦恼、忧愁,都与我无关
这是我们的舞台
散发魅力趁现在
让汗水尽情
告诉我
What's your name
接受这邀请飘散

I love you
走出角落的黑暗
Don't you know
给我全部的爱ow
I need you
安慰我的不安

跟着我 尽情摇摆
跟着我 不要伤怀
跟着我 散发光彩
照亮天空的阴暗
啦……啦……啦……尽情摇摆


音乐会结束了,秀贞竟发现她有一点恋恋不舍的感觉。舍不得的,不知是高明华,还是音乐,是小虎队,还是那个夜晚。想一想还要回到自己寄居的婶婶家,心里竟有些遗憾。

路灯下,高明华说,我骑车带你回家,晚上不会让警察抓住。秀贞说,不行啊,我答应了我姐姐,就在这门口等他们。於是他们就站在路灯下等,一直等到体育场的人逐渐散尽,还是没有姐姐和秦哥哥的身影。

夜色渐渐浓了,天空倒似乎明朗起来。路灯下的高明华,温言款款,文质彬彬,虽然说的也不过是学校里的林林总总,秀贞却觉得十分亲切。两个人坐在路灯下的水泥台阶上,听著偶尔驶过的夜班车,不知不觉,已经是夜半时分。

秀贞忽然著急起来,哥哥姐姐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公共汽车已经收车了,她只得央高明华带她回家。还没来得及出发,就见一辆摩托车驶过来。骑车的是秦玉山。

秀贞突然觉得有点惭愧。今天晚上,竟然忘记了秦大哥。再看他,脸阴沉沉,冷冰冰,有些莫测高深地看著高明华。高明华居然变得畏缩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起来:“我......我们正要回去呢......多亏你来了,嘿嘿。”秀贞有些纳闷,刚才还伶牙俐齿、清灵活泼的大男孩,怎地又变得那么委琐不堪。

秦玉山谢过了他,便帮著秀贞戴好头盔,嘱咐她在摩托车上扶住他坐好。秀贞莫名其妙地就脸红起来,那双手环过他的腰间时,便多少有些迟疑。迟疑间,哥哥的大手伸过来,很暖和的大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冰冷的小手。秀贞全身一热,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在她的怀抱里,他的后背很温暖。她只觉得,贴在他那坚实的后背上,有一种奇怪而又甜蜜的感觉。

生平头一次,秀贞恼恨为什么这个城市这样小。不一会儿,他们就到家了。到家了,他却不进门,在院门口对她说,好妹妹,你自己上楼去,你回家了我就放心了。秀贞心里就空落起来,想他走必有他走的理由,想挽留他,又知道这里并不是她自己的家,便是留,也该是主人说了才算。一阵悲从中来,眼圈竟是红了,说出来的“再见”便带著一丝颤音。说完了,也不敢看他,便匆匆地上了楼。

(三) 承诺

第二天早上,秀贞匆忙起来,也没有见到姐姐。婶婶一脸铁青,也不跟她说什么。放学以后,秀贞看见姐姐,觉得她很伤心,眼泡肿肿地。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神神秘秘地,见了秀贞便互相使个眼色,一齐都闭嘴。不过,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不避她,就算是秀贞本来就漠不关心,到了儿,还是给她弄清了个来龙去脉。

秋兰姐姐是十五岁时考上部队文工团的。秀贞看过她考文工团时的化妆照,姐姐那时候就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后来姐姐倒了嗓子,便改行作了护士,护校毕业以后,分到了军区司令部,不久就被提拔成了军区马司令员的个人护士。

秦玉山是山西平遥人,当了几年兵,后来又从部队考上了军医大学,毕业后也分到了军区司令部。他一来,标标致致的人材,又有文凭,上门说媒的,自动暗送秋波的,络绎不绝。好日子却没有延续多久,用不了几个月就尘埃落定,大家都知道,秦玉山是总司令为秋兰姑娘选中的乘龙快婿。

这一切,秦玉山刚开始都蒙在鼓里。小伙子质朴,又是在部队严格的环境里长大,有秋兰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子青睐,早已经心旌动摇。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值班时总发现她在那里,陪首长出差是也往往是他们一起同行。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双方父母也见了面,不久就谈婚论嫁了。

只是日子一久,风言风语却开始传到秦玉山的耳朵里来。起先,他是不信的。秋兰是他长大以后真正接触和了解的第一位女性,他以一个纯洁的处男的真诚爱著她,喜欢她的甜蜜和细致。他觉得,他们的生命已经交融在一起,就算是风言风语是真实的,也不会再将他们分开了。

看电影那一天,他们还一直高高兴兴地拉着手。看到一半,秋兰的呼机却响起来。秋兰赶紧出来回电话。是司令员那里打来的。军令如山倒,电话里说,请秋兰马上去司令员家。要秦大夫吗,不要。好,我马上就来。

秦玉山要一起去,秋兰执意不肯,说,你不是还要接秀贞吗,我是公事,不用你操心。说话间,司令部的小车已经在跟前,秋兰一钻进去,小车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秦玉山站在街头,看著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心绪却一下子恶劣起来。好好的一个夜晚,心爱的姑娘却一眨眼就没了踪影。鬼使神差地,他决定也去总司令家看看,好歹自己是照顾他的一名医生。

马总司令家他是熟悉的,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门口。站岗的小王是他的老乡,似乎要拦他的样子,却还是放他进去了。再往里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司令员那特有的笑声。循声走去,那声音更高了,隐隐还有一个女子吃吃的笑声。听起来象是秋兰。

秦玉山匆匆朝那笑声直冲过去。他一出现,笑声戛然而止。秋兰几乎是全身赤裸地倚在沙发上,身上只有一件大红的小兜肚。司令员穿著睡衣,敞开的前襟里,是秦玉山检查过许多回的大肚腩。

秦玉山的血轰地涌上了头。他知道,他或许能够不计较秋兰的过去,然而,在他们即将结婚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知道,他们的爱情,即便是开了花,也是不可能结果的了。

后来的事情,秀贞就不太清楚了,总之,在家里再也见不到秦大哥的身影,便是他的名字也很少听到。有几天,听来看婶婶的阿姨说,秦玉山好像又回心转意了;另一位阿姨又说,小伙子倔得很,死活不干,司令员恼了,小伙子大概在司令部呆不长了。

这一天,婶婶跟秀贞交代,今天秦玉山要来取他的东西,她和姐姐都不愿意见他,就想出了让秀贞接待的主意。秀贞说,行啊。婶婶说,你和他也不用多说,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来提走就行。

秀贞忐忑不安地等著,心里木木地疼。以后再也见不到秦大哥,那天听完音乐会后坐在他身后,竟然是最后一次。想一想他当时的心境,居然还没有忘了来接自己,她就偷偷地觉得十分感激。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对,他背叛了秋兰姐姐,是这个家庭的敌人,她应该恨他才对。

秦玉山来时,秀贞看他的脸,觉得他好像瘦了很多。他只穿著白衬衣和军装裤子,白衬衣的头一粒扣子开著,露出他坚实的脖子。秀贞忽然想起,自己跟姐姐学钩针,三下两下就学会了,已经钩好了一块衬领,原来还真不知道怎么送给他,现在他要走了,她倒可以堂而皇之地送他了。这么大的风波,就为了让她光明正大地送他一块衬领,秀贞一想,便觉得心酸起来。

秦大哥拿著衬领,居然就有一点哽咽。他说,秀贞,你真是个好女孩,一直就想有个象你这样的妹妹。如今,我也叫不成你这个妹妹了。秀贞说,哥哥,你走的时候,也带上我。

秀贞说的时候,也不曾啼哭,只有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滴下来。她就象是一个陪衬人,瘦削、忧伤、自闭,陪伴著美丽、幸福、动人的秋兰,寄居在婶婶家里,如今,在未来的姐夫就要成为路人的时候,只有她在这里为他送行。

秀贞忽然就果决起来,站起身,抱住了他的腰。那个令她梦萦魂牵的男人的腰。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脸,她瘦瘦的胸脯也贴上了他的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环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她细瘦的身子。他说:“好姑娘,你为什么不早生几年。”

秀贞的嘴唇一哆嗦,心里说,你为什么问我,这句话,我问过苍天多少次。她喃喃地说,哥哥,亲亲我。没等说完,就觉得他的嘴唇吻了过来,先是她的耳垂,接著是她的脖子,最后轻轻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好妹妹,你不要哭。真希望我能带你走。我准备马上去美国,一到那里,我会想办法为你找学校读书。你多保重,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忘了,哥哥在惦记著你,哥哥会来搭救你。”

明知道从此天隔一方,年轻的秀贞,有了那一吻的承诺,竟没有了生离死别的忧伤。十五岁的小女儿,就这样,在心里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男人,她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男人。

(四) 望穿秋水

夏天慢悠悠地来了,又慢悠悠地去了,秦玉山竟是音讯全无。想来秋兰姐姐是知道他的行踪的,秀贞却是不敢问她。每天帮著婶婶买菜、做饭、收拾房子,就盼著秋天来时上高中了。高中是可以住校的。

高中三年,生活的重心也就是高考,翻来复去地背那政治课题,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次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功课实在提不起精神,她就白天黑夜跟老师捉迷藏,偷偷地去看课桌里藏著的杂志、小说。

秦玉山竟象是一座山,罩住了小小的秀贞,让她如井底之蛙,看见的,就是那小小的一片天。高明华也上了同一所高中,重新变成了那个古怪、笨拙的男孩,鼻头上冒着青春豆,脑门上泛著油光,见了秀贞,变得更加笨嘴拙舌。秀贞都不相信,他和小虎队音乐会那天晚上那个口齿伶俐、善解人意的男生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星期六,秀贞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婶婶家。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中秋节,也是她的生日。婶婶和姐姐的神情都有些异样。婶婶说,秀贞,这些年我们待你怎么样。婶婶,你们不让民政局把我领走,你们把我当自己的女儿,我是个幸运儿。婶婶说,秀贞,秦玉山是坏人,被强迫退役,这你也知道吧。

秀贞一惊,难道是他出了意外。婶婶说,秦玉山不知用什么手段去了美国,现在居然有胆量给秀贞写信,还寄来了五百美元。婶婶说,此人不怀好意,居然要腐蚀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现在他人在国外,没法告诉组织上处理他,只好把他的来信和支票寄回去。

秀贞好想看一看他的信,却知道便是开口要也是白搭。姐姐没有多说话,等婶婶走开之后,她把秀贞叫到了自己房间。

“秀贞。”姐姐说:“你还小,真的不懂事。生活挺复杂的,连我看人都有失误的时候。谁能想得到......”说的时候,眼圈竟也红了。

秀贞说,我知道。姐姐说什么,一定是对的。

姐姐突然就笑起来,说,秀贞妹妹,人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也不知道对不对。听我妈讲,你外婆当初可是一方美女,可惜迷上了日本军官,当了卖国婆。你妈妈也是,你爸因公殉职还没几天呢,你妈就和她的情郎官流落他乡,到了儿落得个香销玉陨,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多可怜。

秀贞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让她心悸的,不光是自己离奇的身世,还有姐姐说话时的从容,令她颇有些不寒而栗。

如此一来,学校真成了秀贞的避风港。一到周末,同学们纷纷回家,秀贞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留在学校。周末的一天,洗洗头发,洗洗衣服,买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再看看书,就有同学陆陆续续从家里回来了。有心的同学还捎来好吃的,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地围著零食闹一闹,秀贞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孤苦伶仃了。

周末时,秀贞的班主任葛老师有时候也请她一起吃饭。葛老师大概三十多岁了吧,秀贞和同学们都知道她没有结婚。秀贞喜欢葛老师,因为葛老师好象对秀贞十分放任,从来没有过分干预她的学习安排。看着没有娘的秀贞,葛老师的眼里是一丝怜惜和钟爱。

夜静人深之时,秀贞总是难免想起那个年轻的军医来。慢慢地,那个人的形像也模糊起来,只是每每想起他,秀贞心中便是一阵钝痛。

光阴荏苒,秀贞一转眼也毕业了。井底之蛙的秀贞,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读著书,除了自己心中的隐痛,也没有别的事情分心,所以毕业时如愿以偿,被第一志愿的大学录取。

去学校向老师道谢的那一天,秀贞心里很高兴。她穿上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让长发散在肩头,走的时候,自己都能觉出那翩翩长发的跳跃。看完了几个还在学校的老师,她便朝葛老师的房间走去。

葛老师的房间在教师宿舍楼的尽头,楼侧面是一株苹果树。三年来,每年从春天时,秀贞就开始看这棵树:春天时开花,然后又开始结果,然后会慢慢变红。等到秋天来时,成熟的果子被陆陆续续摘下来。但是,霜降总是来得太匆忙,树上便总是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成熟的果子,就那样青青地挂在树枝上。

今天来时,葛老师分外高兴。她说,秀贞,我就知道你能行的。她向秀贞介绍了一下班里其他同学的去向,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秀贞,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原谅。

葛老师拿出一摞信。“我是最近才从李书记那里拿到的。当初秦玉山出事,正好你刚考到我们学校,上面就有人关照,秦玉山很有可能会跟你联系,要求学校将信件全部截留。李书记不敢违反纪律,但他私下里把这些信件都保留下来了,现在你要毕业了,他就让我把这些信件转交给你。”

秀贞就楞在那里,心就空起来,仿佛间,看见那三年时光又在眼前缓缓流过。原来他是一直在那里,就象有了前世之约,纵然是关山阻隔,阴差阳错,他还是在路的那一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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