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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帐记(三)

送交者: 黎京2004/08/01 12:21:11 [温柔一刀]

闲话说得太多了,还是回到派出所门口吧。
一走出那个大门,姐姐和刘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告诉我了。听他们讲完,我觉得里面有问题,这件事明明是我们有理,可是派出所的所长却似乎在偏袒那个姓马的,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听我们介绍完了情况后,他没有表示出任何意见,而是对我们说:“你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身体有什么问题,明天你们再来。”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是不是由于那姓马的现在成了社会名人,又登报纸,又上电视的,所长官小惹不起。问小许,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弄明白。
原来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也为了索要贿赂,现在正在接受上级审查,难怪那所长在处理时不敢轻易表态。光是这么点事也不至于吧,说不定那姓马的还攀上什么高枝,问小许,他说,真听说有个高干子弟和他搞联营呢,具体是谁小许也不清楚。
算了,还是先去医院吧,我这时才感到被瓷马打过的地方隐隐做痛。
我们几人来到位于东四附近的瑞金路医院,刘哥让我们等着,他认识这家医院里一大夫的老公,有熟人好办事,小小不然的毛病兴许会给整出个脑震荡,轻微骨折之类的。
刘哥骑了小许的自行车,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刘哥回来了,同行的那朋友一下车,我和姐姐全笑了,是赵寅,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小学同学,比姐姐小一届,比我高一届,同在学校合唱队里唱过歌,毕业后各奔东西,文革、插队,返城,转了老大一个圆圈,在医院门口相遇。
其实刘哥那“伤势”根本没事,可他一见到大夫,却似乎坚持不了多一会儿的样子,捂着胸口在那里哼哼,我和姐姐在一旁看了直想笑,赵寅也在那里逢场作戏,关切地问:“现在怎么样了,哪里疼啊?”
大夫检查得很仔细,最后摇摇头说:“没办法,你确实没事儿。”
下一个轮到我了。咱是演员的后代,演戏自然要比刘哥专业,更何况额头上确实印上了三个瓷马蹄印,最后的诊断是:轻微脑震荡,胸部挫伤。也许是我装得太像了,刘哥出了医院还问我:“你现在行吗,能走回家吗?”
姐姐却在一旁大笑:“他根本就没事,你也不看是谁的孩子。”
我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送走了赵寅和小许,我们在东四吃了夜宵才回家。

已经都后半夜了,我们三人仍无睡意,想起傍晚那莫名其妙的一场混战,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一个被报纸上,电视里宣传得轰轰烈烈的农民企业家,怎么就像个地痞流氓呢。我问刘哥,他说:“听小许讲,这人本来就是通县一混混,现在开了家店,手里有了点钱,在城里租了间单元房,带着情妇住,根本不回家了,他老婆每月来要一回钱,只要有钱,别的也就不管了。”这事听着可真新鲜。原来被宣传的就是这样一位苦大仇深的农民兄弟啊。
刘哥看着我的傻样,笑了,接着说:“报纸上宣传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听了一面之词。当初马祖乔为了租下那半间理发店,抱着一台大彩电去找那里的经理,死气白赖非要送给人家。也许什么工商管理部门和民政局之类的地方可能也是一样,等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他就倒打一耙,反过来说是别人利用职权索取贿赂。”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也可能是报社记者不了解事情真相,让那姓马的给骗了。也不能怪那些记者,平民百姓到那些官僚机构办事确实很难,如果没有关系,后台不硬,不靠贿赂也许真的办不成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有这种情况,也不能不做调查就随便在报纸上乱宣传。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给报社写信,说出事实真相。于是我们三人找来纸笔,核计着给《北京晚报》写了封信,把我们知道的关于马祖乔的情况全都写上了。准备早上去工厂交假条时,路上顺便塞信筒里。

清早下楼时碰上一警察,他冲着我笑,一看原来是住在三楼周师傅家的大小子,我只知道他是警察,但不知道在那里上班。他笑着说:“我就在东华门派出所,昨天夜里看见你们了,不敢打招呼,我们有纪律,马祖乔的事情不敢说。”
我问:“你们那里是有人去索要东西了吗?”
他说:“哪里啊,是两个人路过,让他拽店里去的,人家本来没打算买东西,他全都减了一半价,硬要人家买,跟白给的似的。你想,咱们警察很多都是农村来的,要那玩意干嘛。后来他把这事告到了局里,现在所长还在写检查呢。他怎么敢再惹那姓马的。买东西的两个人也让姓马的给毁了,轻的也得是个记大过处分,重的也许消籍回老家。”
这下全明白了,也很同情那所长,警察也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啊。

从工厂回来,我们三人到派出所,那所长看见我们问:“身体检查了吗?”
我把医院的诊断证明给他看,那所长看了一眼,说:“我们的指定医院是协和医院,瑞金路医院的不行。”
真tmd,昨晚你不说,人家看完了你才说,这不是成心刁难人吗。看来这警察也真该有那姓马的那样的人来处理一下了。
所长叫来一个人,介绍说“他是我们派出所的民事调解员,负责调解双方纠纷的,我看你们别去打官司了。”话里有话,他是被那姓马的整怕了,虽然同情我们,可有不好明着说,一桩还未了,闹不好再加上个打击报复就更加吃罪不起了。
民事调解员的态度还算中肯,问了事情的经过后说:“你们有什么要求,我可以转达给马祖乔。”
刘哥说:“货款必须马上还,还有我们的医药费要由他承担。他因为打架受伤,病假厂里不批准,现在是请事假来的,工资也要由马祖乔出。”
调解员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说:“我可以把这些话带到,你们先回去吧。”
直到我离开中国,这件事也没有下文。原来准备和那姓马的打官司,一打听,如果牵扯上民事纠纷会影响出国,所以也就做罢了。至于写给报社的信,也如同石沉大海。
这事就发生在改革开放的1986年。

赵一凡的故事,在《沉沦的圣殿》里有专门一章介绍,他开办公司是为了用赚来的钱资助民间喜欢诗歌、文学的青年。他也参与了《今天》的工作,并收集了大量历史资料。当年遇罗克平凡,《光明日报》写文章报道,到处找不到《出身论》,还是赵一凡提供的原文。可惜他于1988年病逝。

全文完,初稿,请提意见.
讨帐记(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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