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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前的日子

送交者: 美中2004/08/01 11:21:33 [温柔一刀]

出国前的日子
。美中。

一列火车驶离了长沙站。

在五号硬卧车厢里,简明坐在靠近车窗的小凳上,把头伸出窗外,让那强劲的风扑
打着他的脸和头发。

正值秋收季节,辽阔的田野一片金黄。在一丘丘稻田里,金灿灿的稻穗垂着头、弓
着腰,随风摇摆。不远处,有张打禾桶好像茫茫稻海中的一只小船,在两个人的快
速脚踩中摇晃着,可惜简明听不见他熟悉的禾筒转动时的轰鸣声。在禾桶周围,一
把把镰刀在空中挥舞,持镰者身后倒下一行行稻草。火车在转弯,简明眼前的画面
在旋转、缩小、切换,映入眼帘的一片片稻田变成了灰褐色,那些残留的稻槎参差
不齐地、顽强地把头伸出地面,痛苦地望着她们被分离掉的躯体--那田里的草堆。

在地平线的尽头,群山的轮廓隐约可见。在那片群山的怀抱里,该隐藏着那座红砖
青瓦的知青屋吧?简明此时想起了前几天的乡下之行。这次回老家陪父母住了一周,
专程去了一趟乡下。在林场转了一圈后,简明只觉得心寒--那栋住过三年多的知青
屋显得陈旧不堪,好多宿舍的窗户玻璃已破碎,那猪圈、兔场已废弃,猪圈房的一
面土墙已崩塌,成群的山蚂蚁在泥墙土里爬,使人不禁联想起电影里日本鬼子扫荡
后的村子的镜头。那天,简明还到了支书家看望。一进门,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
这个黑瘦驼背的老头就是当年那位威风凛凛、精力充沛的支书!支书的老婆和大儿
子已于几年前病逝,他才六十余,却是病魔缠身,照他自己的话说,是活过了今年
活不过明年。唉,也够可怜的!那趟乡下之行,给简明的心灵又投下一层阴影,十
几年过去了,那农村的面貌怎么依然如旧?简明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感到一丝倦意,於是缩回头,起身到旅行袋里摸出一包油炸花生米,重新坐回小
凳上,吃了起来。

简明不时偷偷地扫视一下头顶上的行李架,很不放心架子上的两口皮箱,那是他出
国随身携带的所有财产。那口黑色皮箱里面全是衣物,有妻子织的两套毛衣毛裤毛
袜羊毛围巾。她说,从地图上看纽约比上海还要偏北,一定很冷,出远门要带足衣
服,还专给他买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两套高级西装、四套棉布内衣内裤和几件衬
衫。在老家,母亲听说国外很冷,又硬在他的皮箱里塞进一件又长又厚实的大衣,
弄得皮箱死沉死沉。黑箱底下那口红色的小皮箱可是简明的命根子,里面的护照签
证他奔波了一年多才拿到手,里面还有所有文件,一千人民币、二百美金。

天渐渐黑了。简明吃完晚饭,简单洗刷后就爬上了中铺,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越睡
越难受。对面中铺的那位胖女人已入梦乡,发出的酐声如雷贯耳。下铺的一位中年
男子不停地抽着烟,升腾的烟雾熏得他头脑昏沉,犹如腾云驾雾。这抽烟的列车员
也不管管,车厢里不是贴了块“无烟车厢”的牌子吗?简明心里不满地嘀咕着,索
性下床走出车厢,来到两车厢的连接处,靠墙而立。窗外一片漆黑,只听见铿锵的
车轮铁轨摩擦声。简明一动不动地站着,回想起以前多次坐这趟火车的经历,他不
就是在人堆里站着度通宵吗?今天还算不错,周围空气还好。他盘算着,明天早上
就到了广州,然后就要去看看香港,最后落脚在纽约,他多年的梦幻将会成为现实!
简明想到此兴奋不已,睡意全无。

次日上午九点多,简明下了火车。他背着旅行袋,右手拖着黑皮箱,左手提着红皮
箱,紧跟长长的队伍挪动,缓缓出了广州站的检票口。

出口处的两边排着铁栏杆,栏杆外边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翘首凝视,生怕
看漏了正在出站的亲友朋友。简明边挪脚边扫视两侧,想从人群里辨认出他熟悉的
人。他不知不觉进了广场,没有见到妹夫,又回转身找了一圈,感到失望。“这小
子,昨天电话里说得好好的,今天恐怕误点了。”简明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放下
了手中的行李。

巨大的广告牌“松下电器”、“小天鹅洗衣机”在车站售票处对面大楼顶上耸立,
俯视着车站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黑黑人头。衣着不整的外地民工一堆堆地坐着站着躺
着。不时有人急步穿行,就像个作布朗运动的小粒子,在密集的颗粒群里蹦来撞去,
随机地改变着自己的路径。一个老头走近简明,左手托着一个要钱的布袋。“修修
福,打发点吧。”他央求说。简明见这个瘦老头断了右胳膊,头发几乎全白,同情
心焕然而起,掏出五元钱塞进了他的钱袋里。老头刚走,一个要饭的小孩又上来了。
简明急忙提起行李,换了个地方。

简明不时地翘首望着,出站已有整十分钟,仍不见妹夫的影子。他在想,再等五分
钟就独自走吧。

“站住,把箱子放下!”只听身后有人在喊。简明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我的妈呀,
脚下的红皮箱不翼而飞!他不禁倒抽口冷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头脑发胀。他回头
一看,见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小孩正提着那口红皮箱飞快地跑,一个中年男子在追。
简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举起身边沉重的黑皮箱,扛在肩上,亡命地追了上去。
於是,广场上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小矮个手提皮箱冲锋在前,中等个子快步流星
紧跟其后,大个子负荷沉重在后面跑得一步一颠。

“把箱子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开枪啦。”中年人喊道。小矮个一听追者有枪,慌忙
扔下皮箱,一个冲刺拐入了一条小街,不见人影。简明跑了约二百米,汗流浃背,
内衣全湿透了。他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皮箱,嘴里不停地叫谢。“请问您叫什么名
字?”他问道。中年人不答话,只说了声:“我是便衣。以后你可要看紧你的行李,
别大意。”说完就走了。

简明不敢怠慢,赶紧叫来出租车。“去华南理工大学。”他放好行李,对司机说。
上车后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前面就要到天河体育馆了,车子却来了个右转弯。简明对广州并不陌生,一看不对
头,赶紧对司机说,“我要去华南理工大学,你为啥转道?这是去新火车站吧?”
司机一怔,搪塞说,“那边修路,车堵得厉害,我这是绕道走。你放心吧,这样走
快。”“那就让我下车。”简明说。司机看了看里程表,恶声恶气地说:“二十五
块,掏钱!”简明从车斗里取出行李,付完钱。一看,唉,离最近的公共汽车站也
还要走三四百米。

简明好不容易到了妹妹家。一进门,妹妹就惊奇地问:“他一清早就去了车站,没
有接到你?”“唉,别提了,我差一点就要扛着这口黑皮箱回老家去了。”他把车
站的一番经历说了,妹妹笑着说:“你这是好事多磨。快吃点饭,洗个澡睡觉去吧。
你不是明天还要去体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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