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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小记(二):老辘轳井

送交者: 常静2004/08/01 9:17:17 [温柔一刀]

知青岁月小记(二):老辘轳井

常静

走进座落在山脚下的牛家屯,最先抢入眼帘的就是那棵苍老的大榆树了,丫丫叉叉,盘根错节,以它特有的饱经风霜的蕴力和宽容俯视着整个村子。一口古朴的老辘轳井就默默地卧在它的脚下。

没有人记得这口老井的年龄,村里人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我曾好奇地问起过一位近百岁的老人,虽然她的脸上印刻着牛家屯的百年沧桑,但头脑里却没能留下多少对这口井的记忆。

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口井,全村人和牲畜的用水都倚赖于这口井,三十几户人家与这口井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天每户发生的大事小情,闲言碎语也好,流言蜚语也罢,都会在这井沿上不胫而走。由井沿传遍全村的整个过程,也就是一两袋烟的功夫。

这口辘轳井,装着许许多多的故事,有的动人,有的委婉,有的悲壮,有的凄惨。如果有一天这口老井能开口说话,那肯定是一个要说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就在七十年代中期,从城里来了一帮像喜鹊一样唧唧喳喳的知青,打破了它多年来的寂默和沉静。此后的几年里,它就再也没有恢复过原有的沉寂。

村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收工后,井台的前前后后总是蹲满了女知青。她们说笑着,打闹着,欢声笑语一浪高过一浪。一桶桶清洌甘甜的井水用辘轳把摇上来了,女知青们一拥而上,撒着欢地嘻弄着水,痛快淋漓地洗了脸,洗了手臂,冲了脚,有的把小辫子也打开用井水冲湿了。然后,拼着命地甩着一头秀发,像一只只欢快的小鸟扑簌着羽毛。

女知青们把从山上采撷来的红色的野百合,紫色的桔梗,黄色的蒲公英,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白色的小花,浸泡在清凉淳美的井水里,使原本天然的色泽又鲜亮了许多。然后,经过一双双灵巧的手修整,色泽搭配有致地插在一个个罐头瓶子里,开在户里的窗台上,为平淡朴实的生活增添了无尽的生趣。

井边的小媳妇们会不断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瞧瞧人家从城里来的丫头们,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比她们手里的花儿还俊俏呢。听了夸奖,女知青们就会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抿着嘴偷偷乐。

一天的风尘劳碌被凉爽清澈的井水冲涤得无踪无迹。一阵近似疯狂的嘻水过后,井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村子里炊烟袅袅,顷刻间土街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忙着抱柴禾、烧饭、喂鸡鸭鹅狗猪。知青们也赶着回到户里,盘腿围坐在炕桌旁,谈笑风生地吃着庄稼院的大锅饭。填饱了肚子后,集体户的房前屋后立刻被歌声、笑声、乐器声所包围。

这时,爱洗爱涮的女知青们往往三三两两结了伴儿,端着脏衣服再次涌向井台。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早早就散坐在井台边,手里忙着,嘴巴也不会闲着,东长李短地扯着那些永远也扯不完的家常话。小媳妇的盆里少不了有当家男人的汗衫;大姑娘的盆里偶尔也会有几件男人的褂子,一定是老爹或兄弟的;如果女知青的盆里也出现了男人的衣衫,多数情况下是那些懒惰的男知青死皮赖脸塞进去的。

记得我也曾给男知青洗过几次衣服,往往是为了回报。比如:张三帮我挑了水;李四帮我收了柴禾;王二在大田里干活时接应了我。有时,是我争强好胜跟人打赌,输了。赢家就会恶作剧似的还要顺手在你的盆里塞上几双臭袜子。碰到这种情形,只好自认倒霉。

隔一段时间,村里就会派人淘一次井。每次淘井,要连续不断一桶接一桶地用辘轳把往上绞水,直到把井水淘干,然后把沉积在井底的污物全部打捞上来,这种活需要很壮实的小伙子才吃得消。据说,每次淘井都会发现一只半只耗子或鸟儿的尸首。想想就要吐,可人毕竟离不开水哇!

三十年后,故地重游,那口老井仍在。只是各家各户都打了压水井,它早已被村民冷落,很久无人问津了。井台上爬满了荒草,辘轳把也残缺不全,井早已枯竭了,井口也快被枯枝落叶填满了。连以往常见的知了和麻雀也逃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棵老榆树仍一如既往地与枯寂的老井相伴。

我轻轻地抚摸着残旧的辘轳把,脑子里闪过旧日热闹的景象,耳边回荡着当年的欢声笑语,斗转星移,人去井空。虽然正值大暑三伏天,我也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谁说井没有生命?它也曾年轻,也曾风光过,滋润了牛家屯一代又一代的人。可如今老了,人们不再需要它了,渐渐地被淡忘了。

我又一次陷入沉思。手握着辘轳把,只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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