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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小记(一): 吃

送交者: 常静2004/07/25 11:19:13 [温柔一刀]

知青岁月小记(一): 吃

常静

吃这一关,在我当年插队的东北,还真的不好过。主食是苞米、高粱;副食是白菜、萝卜、土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夏季零星的有些新鲜蔬菜外,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如此。

我刚下乡的头几天,见了从那硕大无朋的锅里烧出来的饭,就开始翻肠倒肚。终于狠狠心咬咬牙硬着头皮咽下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吐了出来,吃啥吐啥,一点不剩。吐到后来没有东西吐,就眼见着绿水儿往上冒。开始不懂,后来有人说,你那是在吐胆汁啊!原本就文弱的我,连着吐了几天,人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就更别提顶着毒日头下地干农活了。

一天,村子里开会,我也像老乡一样,盘腿挤在场院的土炕上,老乡们手中大烟袋里的烟呼呼一个劲儿地往出窜,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就对面不见人了。我被烟雾笼罩著,人也开始飘飘悠悠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眼前的人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一阵气闷,我拼着命用手抓挠了两下喉咙,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人事不醒了。户里的同学和老乡见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又掐人中,又灌水的,总算把我从另一个世界又重新拽了回来。事后听户里的同学说,你当时看上去好可怕,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比白纸还要白呢。

后来,户里的同学把我搀回到集体户。户长用自己腰包里的钱,连着跑了几个老乡家,才买到了两个当时被视为很珍贵的红皮儿鸡蛋,一角钱一个。他在灶膛里塞了几把高粱秆,用那口特大号的锅煮了,还伴了两勺白糖,盛到一个缀着几朵小蓝碎花的粗瓷大碗里,递给我。当时,我手捧着那个豁了个口长得笨头笨脑的大碗,感动得噙着泪,吞下了他煮得半生不熟的鸡蛋。

这一生我吃的鸡蛋已无数,可只有吃那两个鸡蛋的情景,让我终生难忘。

在乡下待久了,我也渐渐地适应了当地的伙食。首先一大进步,是吃了东西不再吐了,而且开始慢慢喜欢上了刚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金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那时的伙食里,一点儿荤腥都没有,说白了,就是没有能挂得住肠子的东西,每天还要干繁重的农活。到了地里,挥几下锄头,肚里就开始唱空城计了。眼巴巴地盼着太阳落山,收了工,看到锅里的大饼子,就像见了亲爹。

记得每次回城探亲,我都会向爸妈吹嘘,说我贴出来的苞米面大饼子如何如何的香,他们听得半信半疑。为了证实,一次我特意用饭盒带回了两个大饼子给他们品尝。

可事后才知道,他们根本连碰都没碰,老妈把我风尘仆仆从乡下带回来的“礼物”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箱。更有甚之,她竟连饭盒也一起扔了,说怕带回来那什么什么的菌。

其实,苞米对胃没有太大的伤害,据老乡说,还有养胃的作用呢。最要命最伤胃的是高粱米。一次,我被生产队选中当“民工”,参加全公社挖水渠大会战,连著吃了三个月的高粱米和豆腐乳,一点青菜都没有,连拉出的屎都是绿色的。第一次无意中发现,吓坏了,以为得了什么怪病,偷偷地告诉了很要好的朋友。她下次拉屎时,也特意观察了一番,悄悄地把我扯到一边,说,我的屎也是绿的呦!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底。直到后来,每每见了高粱米,胃就开始条件反射。

下乡的第二年,队里分给集体户一小块儿自留地,情况开始大有好转。据我当时日记上的记载,户里的自留地里曾种了小白菜、生菜、香菜、豆角和大南瓜,都是我们利用收工后休息时间种的。可这些蔬菜也只能维持三两个月,天一凉,又回到了啃白菜萝卜土豆的日子。开了春,冬储菜吃光了,就只好把粗大的咸盐粒用刀背拍成细面儿,抹在苞米面大饼子上,才得以下咽。

我由于长期不吃青菜,下大田薅地,往地上一蹲,头顶晒,脚底烤,鼻血就会一滴滴的流出来,浇到地上绿油油的小苗苗上,这一红一绿,也构成了一道风景。触景生情,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来。面对着大片大片的庄稼,感慨万分:我们洒下的何止是汗水,而是沸腾的青春之血啊!

几年后,集体户的同学都先后上学参军招工,离开了那个穷山沟,而当地的老乡们还要祖祖辈辈任劳任怨地生活下去,一如既往地吃着抹着盐粒的苞米面大饼子。一想到此,就感到这世道的不公。也许,这就是命?

三十年后,旧地重游,老乡的生活并无太大的变化。虽然也能吃上大米白面,可大部分的日子,还是以玉米为主,鱼和肉也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能打个照面。

也许是怀旧吧。当肚子饿了,老乡问我想吃点什么时,我指名道姓地嚷嚷着要吃苞米、大葱蘸大酱。为了助兴,老乡还特意搬出来一坛子陈酿的高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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