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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鲜与海鲜

送交者: 菊子2004/07/23 6:14:26 [温柔一刀]

河鲜与海鲜

菊子

我嘴馋。最爱吃的,除了零食,就是河鲜和海鲜了。

山珍海味里,山珍吃得少,小时候吃过叔叔从东北大森林里带回来的松菇。其它的山珍,想到动物保护,就没有吃的兴致。海味呢,因为是在河边长大的,河鲜与海鲜之间,我更偏爱河鲜。喜欢海鲜的人不喜欢淡水鱼虾,觉得它们有泥腥味,我却觉得,吃鱼虾不吃泥腥味,就不如干脆吃肉。有了姜丝、料酒,什么样的腥味都能去掉。

水中物里,最简单易作的当然是鱼了。美国的中国店里有一种安南鲗鱼,肉虽然稍微有点粗,味道却不错。排着队,等到那网兜子了,就捡那不大不小的,捞上两条:太大则肉粗,太小则刺多。买回家时,须当日即吃。因老公口味重,我一般作浅红烧,烧时多放些水,等水尚未全干时出锅。鱼吃完后,剩下的汤放冰箱,第二天就有鱼冻吃。

我烧鱼时,最喜欢烧一磅左右的全鱼。烧完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椭圆形的鱼盘里,就有一种成就感。如果鱼皮炸破了,尾巴弄断了,就有些闷闷不乐。小时候,家中过年,有一条全鱼叫“听话鱼”,按规矩是不能吃的。祖母说,这条鱼大约和灶王爷类似,是来监听我们的,所以有这条鱼在桌子上的时候,我们都故意装得很规矩。

吃鱼的时候,我最喜欢的部位是头,其次是尾,再其次是肚,最后才是鱼背上的傻肉。丈夫和儿子们则正好相反,所以我们各得其所。只是和外人说起来,大家都觉得我亏了,象个贤惠忍让、委曲求全的传统妇女。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一直不喜欢美国店里的大块鱼。按说,这些鱼没刺没皮,没头没脑,最适合我这种忙人懒人,但试着吃了几回,怎么吃,都觉得味同嚼蜡。有些美国朋友办宴会、开派对都用三文鱼作主菜,那鱼肉嚼起来简直象是木头渣。

反过来说,大约他们只见到过商店里摆的鱼肉,较少见到全鱼吧,也很难体会我们对“生猛海鲜”的热衷。至於动物保护者们,恐怕都要上动物虐待法庭告我们去了。有一位朋友和一个中国男孩谈恋爱,跟我谈起第一次上他家的情形。“他妈作了一条鱼。那鱼,有头,有眼睛。什么都有。E----V-E-R-Y-T-H-I-N-G.”说的时候,她杏眼圆睁,满脸的惊诧和恐怖,象是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外星来客。

小时候开始吃鱼时,连鱼字都不会说,叫“无”。每次吃鱼,都难免有人让鱼刺给卡了嗓子,于是妈妈就拿着一只筷子,蘸着盐水捣一下嗓子;老祖母呢,往往会揪住我们一只耳朵,嘴里念叨着“迷卡,迷卡”,那迷迷糊糊地卡在嗓子里的鱼刺居然也就下去了。

一家人都爱吃鱼,而且爱吃的都是活蹦乱跳的鲜鱼,妈妈偏偏又是个胆小鬼,最怕活物。吃活鸡时,爸爸杀鸡,妈妈是要躲出去的。杀鱼似乎没那么凶险,妈妈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来。有一次妈妈收拾一条鱼,结果鱼从砧板上跳下来。不记得那天晚上吃没吃成鱼,只记得妈妈当时脸上的惊慌和恐惧。

我最喜欢的,是野生的鲫鱼。这种鱼在小河沟里生长,一般都长不了太大,一斤至少得有五六条吧。买来或钓来之后,如果是活的,最好是清炖。除了一点盐和细细的姜丝,什么别的作料也不要。炖好后的鱼汤乳白色,喝起来清香醇厚,细细入喉。如果拿不准鱼是不是绝对新鲜,也可以用盐稍稍腌一下,然后用油煎来,就着米饭吃,正好。

“鱼米之乡”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吃鱼,必得就米饭,就馒头吃不出鱼的好处。吃米,也是就鱼最好。吃稀饭就咸鱼,吃干饭时则咸鱼、鲜鱼、鱼汤均可。记得小时候看《史记》,那里有北方胡人打到南方,少见多怪,说那里有许多奇风异俗,“其人以鱼米为食”。

小时候,夏天还经常吃甲鱼和膳鱼。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甲鱼的好处,还没有赶尽杀绝,所以甲鱼很多,父亲和几个邻居的叔叔出门一趟,就能抓回许多。先把甲鱼用水煮一遍,然后再用手撕开,拿辣椒爆炒,大家吃个痛快。街上卖的甲鱼,三毛钱一斤。膳鱼与甲鱼一样,也宜辣吃,大约是为了除去那过重的泥腥味儿。不出几年,甲鱼膳鱼都成了珍稀动物,还宣称这大补那小补,滋阴壮阳,其实哪里有那么许多邪乎。不过,有一点邻居们是坚信不移的:我们家小孩儿那点小聪明,全是吃甲鱼吃来的。

上大学以后吃食堂,鲫鱼是吃不到了,就连从前不屑一顾的胖头鱼、鲢鱼也吃不到了,结果堕落得只好吃带鱼。其实那带鱼很不新鲜,有时候都能看到那鱼肉有些发蓝;所幸的是,当时实在是饿得厉害,馋得蝎虎,所以那带鱼也能吃得个香喷喷。一只碗装二两米饭,另一只碗装着带鱼,在食堂的圆桌上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时小心,如果对面没人,你一屁股坐下去,整个桌子就有可能给掀翻了),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吃鱼了。不一会儿,鱼都没了,桌子上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鱼刺。同学夸我会吃鱼,我告诉同学,这算什么,我叔叔吃鱼是流水线,鱼从左边进去,刺从右边出来。看她的表情,她是真信了。

除了鱼以外,吃别的海鲜比较麻烦,因为一定要吃“生猛”。我虽不象妈妈那样胆小,却也不喜欢杀生,听人说煮龙虾、螃蟹时,刚开始它们会在锅子里抓挠,我就知道自己下不了那个狠心。嘴馋时,就去外面吃。波士顿最多、最好吃的海鲜,自然是龙虾了。其它如螃蟹、蛤、贝、海螺等也不错。有些海鲜自助餐馆、广东早茶店,海鲜档次虽低一些,因为不受时间限制,带着小孩子去比较方便。

这样,在我们家,吃河鲜海鲜就成了一种特别节目。河鲜只能是买的那一天现吃,放在冰箱里冻过之后,那味道就会差很多。所以吃河鲜往往是在食品采购、我也没有累得晕头转向的那一天。海味呢,也意味着全家轻轻松松地出一趟门,消消停停地吃一顿饭。若是天天河鲜,顿顿海味,大约也就腻味了。

国内的海鲜少,价格高得惊人,偏偏一吃海鲜,就一定要每一道菜都是海味,头台、主菜、辅菜、甜点都必欲海味而后快,价格倒是上去了,吃起来却是让人倒胃口。吃菜,也和梳妆打扮一样,要的是整体协调、画龙点睛,若是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反而会造成口味疲劳。

河鲜海鲜都好吃,这好吃的东西就不是谁都能吃的。有些人有过敏症,吃了就犯毛病,自然吃不成。另外,鱼虾易坏,也容易传播疾病。上海人好吃毛虷,结果吃出个甲肝,弄得人心惶惶。广东人什么都吃,结果吃果子狸吃出个非典。好在非典还不是游水海鲜引起的,不然恐怕天下的海鲜店、海鲜餐厅都要关门。

我自诩 Anglophile, 对英国的东西却不是盲目推崇。英国最差的就是饮食了,就连快餐也差。据说,英国人在境外见到同胞时,打招呼时说“Fish and Chips”,指的就是英国式的快餐了:一块鱼,再加上一堆软兮兮粗拉拉的土豆条。我只吃过一回,就不曾再吃过。即便是在英国,吃垃圾食品时,我还是直奔麦当劳或汉堡王。

犹太教和伊斯兰教忌吃河鲜海鲜,我猜测,可能与中东的炎热气候有关。天气太热,人吃了变质的水中物就会生病,不利于种族的繁衍。光说说还是管不住嘴馋的,于是就编成律条来惩戒众人。具体的规矩很多,最主要的一条是,吃鱼时只能吃带鳞的,不能吃带壳、带甲或者是软体的。那一年去甘肃临洮看万里长城起点,途中有一汪小湖泊,里面全是螃蟹。刚开始以为是当地人糊涂,不知螃蟹美味,后来才知道,原来那里是回民区,螃蟹是忌物。

我吃东西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忌讳也不多,宗教的、医学的忌讳都没有。“计划生育”时期,报纸上电视里处处说鱼里水银含量太高,想到事关后代智商问题,就没有吃。其它时候,我就随意了,不太去顾忌报纸电视说什么了,也不太尊重各种食品营养学啊,保健科学啊,卡路里胆固醇等等。写作的、科研的以此谋生,我辈尽可以姑妄听之,过分拘泥就没必要了。我确信,如果都听科学和宗教怎么讲,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岸上爬的,水里游的,还有土里长的,树上结的,就没有几样是能吃的了,而我辈却是不吃便不能生存的。所以,为了种族的繁衍,人类的未来,还是得勇敢地、冒犯天条地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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