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的生日

　　　　　　　　　　　　　　　　·常　静·

树有年轮，人有年龄。人的一生有几个大的关口，天命之年就是其一。

今天是老乌的五十大寿。

老乌是蒙古族，来美整整二十年。他长得彪悍雄伟，虎背熊腰。眼睛不大，却也炯炯有神。颧骨有些突出，显露出男人的骨风。他前几年刚刚经过了戒烟、减肥的艰苦历程，多少有些沾沾自喜，满以为大功告成。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而这风云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一清晨起床，老乌脚还没沾地儿，也没来得及叫一声，人就倒栽葱似地倒在了床脚下。此时此刻，老婆正睡得香甜，梦见自己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忙著采蘑菇。突然，莫明其妙地被什么东西蜇了一口。惊醒。哎唷喂！不好！老公怎么在那抱著床脚，木讷讷的？脸色惨白？

老婆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应该先给老乌的医生拨电话，还是先打９１１。眼睛飞速转了两圈，不对，准确地说，转了三圈。老乌医生的号码太长，十位数字，９１１只有三个。于是，就拨９１１。还甭说，救护车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呼天抢地风驰电掣般地把老乌连带老婆一起拉进了医院。

唉！老天爷真是作弄人，送了个生日礼物给老乌：心脏病。抢救过来后，医生说还要住两天院，以便观察后效。

天刚朦朦亮，老乌在医院里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花呀草呀的，然后才发现了那张没有那些花呀草呀好看的脸。虽然那张脸在他们热恋时，看上去要比世界上的任何花草都好看。

老婆关切地问，感觉好些了吗？老乌却急于想知道是谁送的花。老婆无比骄傲地说，当然是我买的喽！老乌听了，多少有些失望，但不好表露。老婆又忙著说，你不晓得，这花，可是西恩地一带名贵的菊花，叫楼静菊。那草，也是西恩地稀有的草，叫凤欣草。

老乌看看那菊，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又摸了摸，哎哟！他大叫一声，这菊花怎么还带刺呦！再去摸那草，蔓藤上长的一排排肉眼看不见的小钩子把老乌的手划破了，一滴一滴地流著血。老乌心想，从啥时候起，俺成了花草的冤家了！

老乌用委屈的眼睛看了看老婆，初恋时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和婀娜多姿的身影早已荡然无存，缠绵的情意也变成了碎嘴子的唠唠叨叨。老乌转念一想，自己那副尊容也有些惨不忍睹，挺肚弓腰秃顶凸眼珠的，还有啥脸对老婆挑三拣四的。再说了，关键的时刻还不是得老婆哇！

老乌突然来了感慨：唉！年轻是真他妈的好！我不要过生日！

□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4 华夏快递 kd04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