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的异国恋情

　　　　　　　　　　　　　　　　·金　凤·

上大学的时候，白燕是我们学校日语系的学生。与她美丽的名字相反，白燕个子不高，相貌平平，总是留着齐耳的短发。她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她是当时学生中唯一的现役军人。记得刚入学时，她身穿一身绿军装，佩戴着红彤彤的领章帽徽。虽然她其貌不扬，但是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还是为她增色不少。后来，她大概也觉得一身戎装在校园里太扎眼，于是，冬天夏天仍然是一身国防绿，但领章帽徽却全免了。

我们西欧语系同日语系同在一座教学楼，我们在三楼，日语系在二楼。所以，碰面的机会很多。但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只同她有过两三次简短而泛泛的交谈。比起我们一帮直接从高中考进大学的女孩子，白燕的年龄看起来大一些，人也显得成熟稳重。一般她都是形只影单，一个人独往独来。

那时的大学里，系里都有政治辅导员，专门负责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教育的重点，就是不允许学生谈恋爱。如果发现有什么人“乌龟看绿豆——对上了眼”，辅导员就要做工作，规劝双方以学业为重，停止交往。当然，辅导员也了解“抽刀断水水更流” 的道理。不过，身在其位，他又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会采取措施将恋爱的双方调开，分到两个不同的班里。我们当时管这种惩罚性的分班方式戏称“棒打鸳鸯散” 。

其实，大学的前两年，学校里谈恋爱的并不多。只要他们不影响学业，不影响到班集团的团结，善解人意的辅导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与追究。

应该是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辅导员严肃地告诉我们日语系的一个女生违反了外事纪律，与外国人谈恋爱，将要受到处分。我们猜来猜去，将日语系几个略有姿色的女生猜了个遍，就是没人猜到白燕。因为在大家的观念中，没有美丽就没有故事，象白燕这样不漂亮的女生是不会与桃色事件沾边的。不久学校召开全体大会，会上白燕的名字被重复了无数次，成为了有辱国风、校风，耻辱、淫乱的代名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白燕和她的同学们一起应邀参加日本驻中国大使馆举办的外事活动。期间，她与一位日本武官相识，并相互产生爱慕之情。那次以后，他们私下里约会见面，还出入武官的住所。那时学校里外事纪律很严，不经请示批准，学生是不允许私自出入大使馆或者与外国人接触的。我们那时去位于三里屯的法国大使馆看电影，都必须由系里批准，几个人结伴而去。而白燕却犯了忌，与那位日本武官私下里继续交往。没有不透风的墙，白燕的事情很快就被捅了出来，并在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校领导向她提出过警告，劝她悬崖勒马，但她依然执迷不悟，我行我素。因此，学校为了整顿校风，杀一儆百，决定将她开除学籍。同时，她所在的部队也将她开除党籍、军籍，并遣回原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白燕被遣送回东北辽宁省。

白燕后来的经历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能想象出她的命运一定很悲惨。从一个人人羡慕、天之骄子般的外语学院大学生，一下子沦为因作风问题、违反外事纪律而被开除学籍的社会无业游民，她这一跤跌得实在太重太狠。她同时也丢了军籍、党籍，她的一生就断送在这一场不合时宜的恋爱上，真正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我想她当时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勇气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义无反顾地继续和日本武官交往，她一定是用情太深，一定是被那位日本男人的炽热爱情和海誓山盟所感动、所震撼。我想那也许就是白燕等待了许久的初恋。被部队严格刻板的军纪长期禁固的感情一旦得到释放，它就象决堤的洪水，波涛汹涌，奔腾不息。

在七十年代末的中国，当兵入伍还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白燕能够参军入党，又从部队考上大学，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我猜想，也许是她的才华、她的内在美吸引了这位扶桑之国的外交官，或者外国人的审美观念压根儿就与我们中国人的大相径庭。或许在部队在大学，从来就没有男生向白燕表示过爱慕之情。要知道，不漂亮的女子在中国是难得有人问津的。试想一下，一个在感情方面倍受冷落的丑小鸭，忽然有朝一日变成异国男士心中的白天鹅，倍受呵护宠爱，白燕能不受宠若惊，能不为这场爱情而投入自己全部的感情吗？面对学校的警告，她一定也权衡过利弊得失，但最终还是爱情战胜了一切。

后来，同学们中间流传说那个日本武官根本就是有家室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她结婚。说白燕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对她认真过，从头到尾都在逢场作戏，玩弄她的感情。

其实，我更喜欢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我自己设计的版本。尽管这种俊男美女的悲剧故事非常俗套，但是我情愿相信白燕和武官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没有欺骗，没有谎言。

我的版本是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女孩叫白燕，她聪明伶俐，讲一口漂亮流利的日语。她与一个英俊的日本武官一见钟情。但是在那个时代，异国婚恋是不能被社会所接受的。他们双双违反了自己国家当时的禁令。结果，武官被迫招回日本，女孩被开除学籍。一对情深义重的异国情侣，就这样生离死别，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