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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随忆

送交者: 愚人2004/01/30 8:37:32 [治生闲话]



  
  
             【野菜随忆】
  
              ◇愚人◇
  
    二十多年前,当我还在地质队干活的时候,有一天在山区的
  荒坡上歇脚。那是一片小松林,林间红色的土坡上长满了各种野
  草和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我忽然发现,就在我坐的附近,密密麻
  麻地长着一种小草,这种小草颜色深绿,很象平时看惯了的“小
  葱”,只是颜色更深。一位同事走过来对我说,这是“野葱”,
  可以吃。我于是把我坐的附近的所有野葱全部连根拔尽,装了一
  大口袋。野葱不仅颜色比家葱鲜艳,而且它的根部也不象家葱,
  倒有点象蒜苗,或者水仙花的根部。带回驻地,和几位好吃的同
  事连夜操作,把一半野葱煎蛋,把一半野葱凉拌。感觉是:葱味
  比家葱更强烈,甚至在切时也被熏出眼泪,但嚼在口里,略带苦
  味。
  
    我想,这野葱可能是家葱的祖先,经过人类的培植,逐渐变
  成了现在吃的家葱。但我后来又看见书上说,葱来自葱岭,是古
  代从西域或更西的地方移入中华的。是不是我所吃到的野葱是当
  日移入的“弃儿”,或是另一旁支?
  
    现代人天天吃几千年来培养定型的蔬菜,吃去吃来都是那么
  几个味,难免不在野菜上打主意。《世说新语》里讲到西晋的张
  翰“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
  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这里的“菰菜
  ”,或别书所称“专”(上有草头),在《吴郡志》中被说成是
  茭白,但其他书又不然。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野菜?至多在当时是
  一种地方菜,北方洛阳是没有的。你看,为了家乡的美味,官都
  舍得不做,我们今天有几个人能象张翰为了“适意”而那么旷达
  ?
  
    有些野菜的美味,是任何家菜所不能取代的。例如云贵高原
  上秋风时节的一种野菌,名叫“鸡粽”,鸡粽个头比花生米略大
  。这种野菌最好在新鲜时食用,以快火在油锅中迅速炒起,有一
  种土鸡的滋味,又滑腻爽口,其味鲜美无以伦比,可以说是菌中
  之王。如果要想赠客,只能把鸡粽泡在菜油罐中,才不会走掉更
  多的鲜味。我吃过鸡粽,至今还常常回味。一位云南朋友最近告
  诉我,近年来,鸡粽的价格已涨到惊人的地步。
  
    我又想起了十来年前在京师居住的日子。那是一所清净的四
  合院,院子很宽敞,仅住了房东和我们。院子靠近胡同边上有一
  棵香椿树,春天时长出黄色的嫩芽,就是现在市场上卖的春芽,
  美国超市偶然有卖,价钱竟高达数美圆一磅。那时侯,我们只消
  伸出手去,摘它几吧,就可以拿来做凉拌菜,或者咱们四川的家
  常菜“香椿拌白肉”,吃过椿芽的人都知道,香椿有一股如橡皮
  似的味道,有些人不喜欢,另一些人则很欣赏。我们那棵香椿树
  离墙边有两尺远,经常看见外面的北京人用弯进来的铁钩钩椿芽。
  
   但我最爱吃的,还是“凉拌折耳根”,“折耳根”者,俗称
  “猪屁股”,或叫“鱼腥菜”是也。“折耳根”是一种紫红色的
  植物,叶如豆苗大,茎肥。记得小时候还是野生,现已在家乡栽
  培。“折耳根”有一种特殊刺激的味道,我们家乡的做法是把它
  和莴笋丝一起凉拌,拌的作料是:酱油,醋,糖,红油。由于这
  道凉菜中的“折耳根”风味,下饭时相当可口。我曾经有过外省
  朋友,初时不习惯这样的刺激味,后来还非常喜欢此菜。美国北
  卡夏洛特的越南人开的中国超市里有时也有卖,有一次我去买时
  ,老板问我:“你们大陆人吃得来吗?”,我回答她:“你们的
  这种菜比我们家乡的差,我们四川这菜的茎叶比你们越南吃的肥
  厚多了”。(但据一位饕餮告诉我,肥厚叶茎的折耳根是人工种
  植的,反而味道不及细瘦者)
  
    以前在家乡的日子里,每年春天,田野里长满了一种野菜,
  叫住“苕菜”。绿茵茵的,叶片很小,但一丛一丛,很容易收集
  很多,这种植物被农民用来肥田。四月里,田野里到处开满了它
  的紫白色小花,煞是好看。它的果实很象豌豆,只是小多了。有
  人说,它的学名叫“苜蓿”,或“紫云英”,但我的懂行的朋友
  又说不是。郊游的时候,孩子们最喜欢把它的果实去掉小豆,只
  剩外壳,拿来当口哨吹。大人们则忙着采摘,回得家来把它和米
  汤一起煮,或者清炒,味道很鲜美。(荠菜的味道和苕菜很像,
  但形态完全不同)。考苕菜之名,是巢菜的转音,来自北宋时一
个苏东坡的一个姓“巢”的乡人,那位先生酷爱苕菜,到处宣传,
把美食家坡翁也感染了,经坡翁的介绍,于是此种野菜才荣幸地
有了一个名字:巢菜,又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巢菜终于变成了苕
菜,可是今天的四川人再也记不得当初大力提倡它的那个人了。
  
    十多年前初到美国时,一位同室的访问学者有一天象发现了
  新大陆似地向我说,他今天早晨跑步时发现了草地上的“荠菜”
  !荠菜是江浙人最爱吃的一种野菜,十分清香可口。记得在军垦
  农场一次为了吃“忆苦饭”,大家去摘
  来不少,作为旧社会劳动人民吃野菜的现场教育,这种教育我愿
  天天桌上都有。不幸的是,美国的这种菜味道有点苦,使我和那
  位访问学者大为失望。今后国内若还要搞“忆苦思甜”,建议从
  美国进口这种荠菜,以免一些人偷梁换柱,美化旧社会劳动人民
  过的苦日子。
  
    野菜的确与家菜不同,它带着泥土的芳香进入你的口中,咀
  嚼的时候,总使人联想到明媚的春光和青青的大自然。所以说,
  吃野菜时体会到的自然美远胜于吃家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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