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小识别--海螺沟（1）

海螺沟正式推出旅游是1981年，晚于九寨沟，也晚于国内许多著名的旅游
胜地。

海螺沟冰川公园位于贡嘎山东南坡，贡嘎山是蜀山之王，海拔7556米，是
我国诸山里最难攀登的山之一，虽然它的高度和其他著名的山，如珠穆郎
玛、乔戈里、西夏邦马、慕士达格比起来最矮，但在攀登活动里，却是死
亡比例最高的山峰之一。1933年，以英国为首的登山队第一次攀登贡嘎山，
有两人登上了主峰，其他数人死亡。1957年，中苏混合登山队又有两人成
功登上主峰，代价是4人死亡。1980--1981年，美国和日本登山队分别尝
试攀登贡嘎山，均以失败告终，且留下数人死亡的记录，其中一名日本人
在被雪崩掩埋以后，几天以后，奇迹般地被当地土著发现而生还，留下了
双手的手掌被截去的终生残疾。

贡嘎山呈金字塔状，陡坡向着北方，北坡目前只有小路从康定可达山脚。
西南坡较缓，在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九龙县境内，但目前尚无完整的公路可
通。南坡在石棉县境内的的田湾河自然保护区内，以仁宗海等等多湖著名。
东南坡的陡度大于上面两坡之间，就是海螺沟。海螺沟并不是原有的名字，
而是为了旅游按照山形（或道路的曲折，或冰川上的罗纹形）取的名字。
贡嘎山被四分以后，北坡属于康定，西南坡属于九龙，南坡属于石棉，东
南坡属于泸定。目前到达海螺沟公园的公路，主要一条是由泸定县城顺着
大渡河下游向南到达磨西镇，另一条是从康定县东关向南的榆林，绕着贡
嘎山东麓通往磨西，这条公路去年修通，但极为简陋，最近的泥石流已将
其截断。

我是12日早晨从泸定县城坐汽车经冷绩去的海螺沟，车沿着如万马奔腾的
大渡河走了一个多小时，九点过就抵达了磨西。磨西是一个不大的小镇，
清末还是土司所管辖，它所属于的县城直到赵尔丰改土归流以前也属于土
司管理，1908年赵将其改土归流为“泸定桥巡检”，民国元年，再改为泸
定县。1935年，红军长征至磨西，在这里设立临时指挥部，指挥强渡大渡
河的军事行动。

磨西镇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个峡谷里，峡谷的中间，是另一条峡谷，这条
峡谷就通往贡嘎山西南的山脚，直线距离大约有20多公里。

9点过的磨西，太阳从浓云里冒了出来。昨天晚上，整个康定-泸定地区一
直都在下雨，本来可以在泸定再耽搁一天，等待气候的转好，但泸定县城
除了一座泸定桥以外，实在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可言，所以只好先去玩海螺
沟再说。海螺沟现被定为国家一级重点自然保护区，被旅游部门取名为
“冰山公园”，是因为它的冰川是世界上同纬度里最低海拔之一，仅为
2800多米（另一个是近年来发现的云南然乌冰川，达2600米，但规模很小）。
现在的门票是80元，沟内禁止私人和公家车行驶，只能在公园口购买50元
的来回旅游车票（否则，要靠徒步行走，大约一天也不能到达最高住宿点）。
我是和一个会议组织的旅行团一起乘坐的大巴一起上的山。

车刚刚从大门口驶了几里，便开到一个很深的峡谷，峡谷上架了一坐桥，
道路上正在抢修昨夜的雨导致的塌方。据导游于小姐的介绍，7月24日的泥
石流，山洪将公路下面二百米的距离全淹没了，泥石流将桥冲毁，时间是
下午7时左右，幸好几辆旅游车尚未渡桥，以至使数百旅游者滞留在山里，
后来不得不让他们步行一小时，从一条铁索桥穿过峡谷走出沟的。车窗外
面，峡谷沟底的山溪里，横着几个一层楼房子大小的岩石块，就是那天泥
石流冲下的东西，这桥怎能不被它们碰垮？

车蹒跚地从刚刚能通过的塌方碎石上恍过，穿进了更深的峡谷。这里的海
拔高度大约是1千9百米左右，气候很温和，谷里有农舍，有少数坡地上的
包谷，快收获了。植物很茂密，主要是亚热带的植物，竹林很多，还看见
了棕榈和芭蕉。随着车在盘山路上逐渐爬高，植物的种类也随之发生了变
化。海螺沟植物群种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垂直地被观察到从亚热带到寒带
的变化，这是我国其他自然保护区很难看见的（西藏墨脱除外），从2100
米开始，海螺沟被正式自然保护起来，禁止任何人砍伐其上的植物。从这
里起，林木茂密起来，先是温带的阔叶林，接着出现了寒带的针叶林。高
大的云杉、铁衫，有些可达三人合抱，长得挺拔，笔直，可以想到，要是
不加保护，他们肯定是最好的建筑和家具材料，迟早要被砍伐殆尽。

山势增高以后，才显示出海螺沟的魅力，处处都是深深的峡谷。山，完全
被深绿色的树木覆盖着，只有少数地方裸露，那是因为塌方造成的，或者
就是流泉。一个河北来旅游的姑娘对我说，她去了云南许多地方，觉得云
南旅游地的树林比较稀疏，不能和这里相比。这里不仅森林茂密，而且全
是原始态的，不象九寨沟，几乎全部都是后来种的次生林，且覆盖率远不
如海螺沟。在一截公路的转弯处，于小姐指着悬崖下的一棵椭圆型树叶有
五米高的树向我们说，那就是“康定木兰”，康定木兰是1879、1881年两
次被英国植物学家在贡嘎山区发现的稀有植物品种，被取名为“康定”。
康定木兰阳春三月开花，花大如牡丹，有十三瓣，花色极其鲜艳，各色都
有，最奇特的是，它开花的时候，叶片还没有绽出来。另外还有红豆衫等
稀有植物，后来下山时，我都请司机停下车拍了照。

冷杉出现了，冷杉最有趣的是，它五百年荣，五百年枯，也就是，在正常
的生命周期里，它要用一千年的时间才最后腐烂倒下，路边就有一株几人
才可合抱的冷杉，早已经死去，却还迎着风雨，傲然伫立，许多寄生的植
物在它的尸身上岁岁枯荣，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着它不屈的魂魄啊！

猕猴桃林在悬崖上一片片的，据说，这里有许多小猴常在此吃食它，于小
姐说，不象峨嵋山的猴群不怕人，这些小猴子虽然很多，却很畏人，不容
易见到的。忽然，车外传进来一声长啸，我扭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导游小姐说是羚羊，海螺沟里的野生动物目前都被保护了起来。但我担心
还是会减少，因为：

万山丛中，可以看见一座壮观的大山，大山呈平台状，山顶隐隐约约可以
看见一些房子，这就是保护区内彝族人居住的地方。这些彝胞是1915年四
川大凉山黑白彝部族战争中失败的白彝（属于较低等级的彝人）北迁到此
处居住的，至今他们的生活还是原始状态，也无人管他们，禁猎野兽的法
律大约对他们也不生效。

整个海螺沟里大约有三座营地，都修得富丽堂皇，当然，钱都取得很重，
在最便宜的一号营地，一个标准间每晚460元，这些现代化的设施主要供外
国人和港台人服务，目前旅游淡季，门可罗雀。

山沟连着山沟，山道十步九回（海螺沟公路大弯共49，小弯共112），盘旋
在林海之间。云气又渐渐浓罩了山头，那些云深不知处的地方，不知埋没
了多少山峰。山雨下了起来，今天看不见大冰瀑布了。

途中小识--海螺沟（2）

虽然是9点过到达海螺沟的大门外的，但旅游车却要凑够4个人才能开，当时
门外候车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只能等待更多的游人来，谁知道一等就等了两
个小时，才等来一个旅行团，结果到达一号营地已经快12点钟了，又在这里
等这批人用餐，直到1点半才又出发。到达最高食宿处--干河坝已经是下午2
点过了。

干河坝海拔高度是2900米，在这里可以乘坐亚洲长度（3500米）、跨度
（1200米）、距离地面高度（165米）最大的索道到达海拔3400米的第4号营
地（目前尚未有食宿设施），再爬到3400米处的观景台观赏一号冰川舌的端
部和大冰川瀑布，以及远眺贡嘎山峰（在干河坝，由于群山环抱，在云气弥
漫下是看不见贡嘎山峰的）。不过，这要赖天气的好坏而定。

天上飘着微雨，一大团浓云浓罩着贡嘎山方向的群山，乘缆车（每人票价高
达160元，海螺沟上的收费取得黑啊）上去肯定是看不见要看的景色了，况
且偏偏这个时候，索道又要停开检查，所以只好走小路去3200米的冰舌中部
接触冰川。走小路上去有滑竿可坐，有十几个当地人在那里等着，于是那团
人就全部雇了（每架120元来回）。

我随着那团人（越130人）沿小路登山，和导游小于走在一起。小于是位年
轻的成都姑娘，因为是老乡，所以谈得比较拢。小于来这里已经有许多年了，
原来是学服装的，现在从事旅游，她的资料记得很熟，所以我就缠着她问了
不少资料方面的问题，她都耐心地给我一一作了满意的解答。

海螺沟公园里目前共有三条冰川突出的“舌头”，但只有一号冰舌能供游人
观赏。一号冰舌全长13.7公里，呈梯级分布，总面积23平方公里，它的舌尾
在海拔2800米处，而舌根在3600米处，在那里，正好连接到大冰川瀑布。我
们现在要走的小路大约是4公里长，需要花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小路深入到密林中，有时坡度很陡，毕竟已经在3000米的高度了，所以走起
来比平地吃力，走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我背着背包和小于走在最前面，
说着“私房话”，后面的人不时叫小于，“导游，停一下！”，他们其实都
是甩空手，而且几个姑娘和老总们轮番换乘滑竿（这是一个参加会议的金融
界代表们），老总们看样子并不很老，至多最老的和我差不多，几个小伙子
看样子不行了，大口地喘气，小姐们要其乘滑竿，又不好意思上去，估计是
怕笑话，哪有美救英雄的呢？我对小于说，小于抿嘴笑了。

一个钟头以后，穿过一片密林下行几步，景色豁然开朗，原来是一遍硕大的
山谷，山谷呈U字型，这是典型的冰川切割的峡谷，和流水切割的V字型峡谷
截然不同。谷底碎石很多，冰川则在大石块的底部，零碎的沙石之间，就是
一号冰舌。有些地方，冰川已经融化为淡兰色的水在冰坑里，大部分地方则
灰扑扑的，并不是我们在照片里看见的晶莹剃透的样子。小于解释说，这里
因为随时塌方，大量的泥沙从悬崖上面跌落下来，散在冰川上面，所以冰川
上面有许多泥沙，自然看不见干净的冰面了。峡谷壁上，长满了原始的冷杉，
这是我国唯一（也是世界上唯一）能看见的冰川深入到森林里的奇观。其他
海拔高的冰川，因为大多是在冰雪厚厚覆盖的山谷里，没有泥沙，又因为这
里的山体里多由砂岩和泥巴的混合，极易在雨后塌方，才造成了现在这个灰
扑扑的景象。正说着，猛听见一声轰鸣，从上方传来，小于说，这是上面发
生了雪崩。

1994年，十几个四川大学学生组成的考察团在3600米处向更高的冰川瀑布进
发的途中，突然在不远处发生大规模雪崩，学生们慌忙逃离现场，内中一个
逃跑得慢的，被冰雪埋了，后来在安全地带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人，当
时曾组织多人清查，都未发现那人，直到第二年的夏天，当冰雪融化以后，
那人的尸体才暴露出来。

所以小于提醒大家要非常谨慎地在冰川上行走，一定要踏着有大的岩石块的
地方走，不要找看起来平坦的地方走，因为万一那是一块不坚实的冰面，下
面已经是融化了的冰洞，那掉下去可就麻烦了。这样，踏上冰川的过程就变
得十分困难。

我穿着耐克鞋，颤抖地走在冰川上面，这只算凑合，因为按照专业登山的要
求，是应该穿上带刺钩的冰鞋和手持冰撬，一步一步尝试着前进的。走过一
个鲫鱼背状的冰脊，更是胆颤心惊，生怕一失足，滚了下去，那冰脊上有些
地方只有两公分宽，简直需要杂技演员的训练才能自如地走过。总算磨过去
了，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是观察那些冰川的露头，淡兰色的，的确很梦幻，小冰坡下面正在缓缓
地淌着融化的水，有些椭圆型冰窟坑里，也积满了水，这是万年的纯净的水
啊，它也许是文明还没有降生以前大雪凝结的水。我照了几张相，还把身上
的外衣脱下，只穿一件T榭让小于照了张耀武扬威，自欺欺人的照片。旁边
有几个姑娘这阵子来劲了，有的脱得极其暴露，躺在冰坡上，双臂伸着，笑
咪咪地留下了倩影，有一个姑娘想浪漫一点，让一个小伙子扶着向更高的斜
坡上留影，谁知道正在喀嚓一声的瞬间，那姑娘却滑倒在小伙子的怀里，照
了一张合欢相，引得大家一遍笑声。我在想，倘若在古代，根据男女授受不
清的原则，这姑娘八成必须嫁给这小伙子了，即使他们都已经分别许配给了
人（大约他们都是名花各有主的），这也算是这次冰川之行的花絮之一。

冰川非常坚硬，光滑，但这是假象，冰川实际上在缓慢地移动，年平均流动
350米，也就是平均每天流动一米，但这是不均匀的，夏季流动得最快，冬
季几乎不动。冰川流动的力量非常之大，它可以把所到之处的岩石切割开来，
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刻痕，地质工作者可以根据观察到的岩石上面特
殊形状的刻痕判断古代冰川留下的足迹。

我站在一块碎石掩盖的冰块上，了望一号冰川谷的下游，冰川谷呈U字型，
大约宽度为3百多米，两旁山峰上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的冷杉。下游方向，
有一处圆滑的冰洞，里面积满了水，淡兰色的水，如果把它盛起来，肯定比
市上卖的骗人的矿泉水更值钱。我想，要是没有这些灰色的岩石碎屑散布在
干净的冰面上，这将是一幅多么奇妙的图画啊！远方天空上云遮雾障，一缕
轻雾飘过对面山腰，天，还在飘着不知是雾还是雨的水滴，我想起了李白
《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虽然这不是“平林”，然而，烟如织和伤心碧却是真真切切的。我们到了古
代诗人所不曾到过的奇境，面对着千秋雪，却写不出他们那样传之千古的诗
句，我们对美的感受并不比他们差多少，却缺乏他们那样洗练的词句去蕴涵
那么多感受的信息，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啊。

海螺沟冰川正在以每年16米的速度后退，用不了几十年，整个贡嘎冰川都将
消融，不仅如此，整个青藏冰川都将消融，到那时，我们的后代将看不见今
天的奇迹了，事实上，几年前，游人只消到达下面2600米处就可以看见冰川，
如今只留下了一遍碎石河坝。再过几年，游客必须爬上更高的高度才能触摸
到冰川了。

回程的路上，我把这样的感概告诉了小于，她的体验更深，毕竟，她在这里
已经呆了六年。小于很聪慧，自学了很多植物学的知识，她告诉我，贡嘎山
区70公里范围内有多达4800种植物的品种，其中有许多稀有珍奇的，比如红
豆衫就是其中一例。红豆衫不象其他的衫树，那些衫树高可达35米以上，而
红豆衫最高只达25米，一般只有几米，是一种低矮的衫树品种。红豆衫结的
果实呈现深红色，直径大约为1公分，就象红宝石一样，据说，有抗癌的功
效。回程路上，有一座草亭，里面有农民摆在桌上的各中山区里的药材，有
贝母、灵芝、藏红花等多种，我买了一只“羌活鱼”，羌活鱼是一种蜥蜴，
它的食物是中药材的羌活，据说泡酒，可以治胃病，5元一只。

天气仍然阴沉沉的，山间潮湿清冽的空气沁人心扉，暮云四合。那个旅游团
的人按照事先的安排，将返回到一号营地住宿，只剩了我一人，小于将我介
绍给干河坝的住宿点--藏式帐篷宾馆的负责人之一小刘，让他多给我介绍明
天可能有的天气状况。这个宾馆适逢淡季，住的人很少。今天就只有我一人
住他们的宾馆，价格从优，一间帐篷屋只要我30元（旺季是130元）。

这个晚上，我将要度过一次这次旅行里最难忘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