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当年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开始宣传的那种为
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生哲学,这种哲学在文革中被推至
顶点.许多杀人者都是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样的毛主席语录
作为为自己的暴行的依据.记得四人帮被抓起来之后,我兴奋无比,
对一位长辈说:文革中那些打人杀人抄家破四旧也都该谴责的.那
位长辈的回答让我终生难忘,也让我从此不再相信文革中过来之人
的想法.她说:"任何群众运动难免会有过激行为".真是"杀人不要紧,
只要主义真"啊.

很多受共产党教育长大的人似乎假定世界上有一种绝对真理,只要
是为了这种绝对真理,任何追求这种真理的行为,哪怕是杀人,也是
可以理解的.我想这恰恰是成长生活在正常社会里的正常的人们很
少有的想法.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不管是为了达到怎样美好的目的,
或是追求怎样"绝对"的真理,除了经过法律程序允许的之外,一切杀
人行为都是非法的,都将受到严惩.

我很能理解经历过文革的朋友看到文革人与事时的那种激动,不过
从我这样一个多数时候以 detached 的方式看文革之人的角度,我
觉得将来的人们更感兴趣的会是为什么会产生文革中的暴行,为什么
这些暴行不只不受制裁,还不受谴责,而且直到文革结束很多年之后,
中国人还是很少谴责这类暴行本身,更多谴责的是当时某些政治人物
在政治上是怎样地坏.很多文革中过来之人抱怨年轻人对文革的冷漠,
我觉得那是因为文革中过来之人太沉湎于文革中各种派别,各种政治
势力的是是非非,却很少探讨一个正常的人在文革中是怎样让自己的
人性一步一步消失的.文革中派别和政治势力的是非将来只有历史学
家感兴趣,而人性却是人类永远有兴趣的话题.

我想中国是到了该谴责文革暴行本身的时候了,不管这种暴行是由什
么样复杂的情形引起的.收集文革死难者资料并且追究杀人者责任(这
里当然不是指法律责任,所以杀人者不必惊慌)也许是最好的方式.希望
通过这些,至少能在中国人中彻底消除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在中国的影响,至少让我们的后代中正常的人们,不会再认为"杀人不要
紧,只要主义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