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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我不愿说这部片子表现“文革”──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3)

送交者: 幽灵游魂2004/03/02 13:33:53 [文革探索]
回应 ZT: 我也参加过给人定罪的群众专政讨论──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2) by 幽灵游魂 于 2004/03/02 13:30:55


我不愿说这部片子表现“文革”

──专访《八九点钟的太阳》导演卡玛(3)

《多维时报》记者心远报导

多维新闻,2004年2月27日

  卡玛说:并不是说好像我们这些人掌握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真理,我们要去传播什么。我们只希望有包容多种声音、包容多种经历的历史表述,将这个时代发生的一些事情和人们的思想历程再现出来。如果有人从中得到什么启发、收获,那就算是“喜出望外”了



●“文革”难拍,难在留下影像资料少

  多维:你们拍了《天安门》之后来拍《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两者是否有因果关系?

  卡玛:时间上是这样,倒没有因果关系。“文革”这段一直是我们关注的历史,不断地在探讨、思考,任何人写出文章,我们都会找来看,一直没有离开对这段历史的关注。

  多维:什么时候有拍片子的冲动?

  卡玛:这种说法不适合我们这个片子。我这个人,这么说吧,不是那种能有大出息、特别想着要做大事的人,良心上的负担又特别重,总觉得,这么重要的历史,这么复杂的事件,这么多人流了血,这么多人人生经历……万一把握不好,万一弄出些什么错误来,就对不起人,要非常小心;我要是作了对不起人的事,又非常难解脱,会永远感到良心上的自责,所以我作事不是那么利索,不敢作很复杂的事。说得好一点,就是良心自责;说得不好一点,就是我怕负责任。(笑)这两个片子都是这样的,我好多朋友,包括中国的和美国的朋友都劝我拍,死说活说,把我说动了。

  良心自责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文革”这个题材,写东西好写,作为电影来讲太难拍了,因为画面资料太少,不像《天安门》,1989年因为戈尔巴乔夫访华,全世界的媒体都拥到北京,五十来天,每一天都有很详细的影象资料,不仅是媒体,还有私人的;“文革”就不同了,记录影片是怎么回事啊?就是要用当时留下来的画面资料,再现当时的历史环境、事件,加上对当今人物的采访。而能找到的“文革”时的资料片太少了,局限性太大,我觉得就更难做。

  朋友们对我说,只要是想拍“文革”电影,不是只作口述史,所有人都会遇到同样的困难,你拍不好,别人也拍不好,干吗不试试?还鼓励说:也许你更有能力拍好!再不拍,许多当事人都会不在了。

  多维:“文革”全过程中有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为什么您最后将焦点定在反映红卫兵?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学者朱学勤。(卡玛提供)

  卡玛:我们并没有把某一些人定为焦点。但不同经历、不同圈子的观众,从影片中能看出不同的东西来。出于过去的派别分野、或者意识形态阵营的分野,一些观众看到他不顺眼的人,就成了他心目中的焦点,有评论者就说,这部片子是“以北京几所重点中学的干部子弟为中心”,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以他们为中心!我碰到加拿大一位观众,大概是属于左派,他就问“你的片子怎么以自由亲美派为中心”(指徐友渔、朱学勤等人)?(笑)大概他们看到不顺眼的人,就觉得特别扎眼,觉得这些人在影片中地位比别人重要。

  我们在选择、取舍人物和内容时,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有没有画面。没有画面的支撑,说得再多也是“白说”。有些东西很适合用文字表述,或做口述史,拍一堆脑袋在一起说话,讲得再惊心动魄,不能成其为电影啊。作为影片,必须要有当时的影视资料作为表现的主要材料,能和这搭上的,自然在影片中就显得重要,没有画面支撑的东西,并不是本身不重要,而是无论编导如何使劲地去表现,与有画面的片段比起来,实际上也显得很苍白。

  好在表现“文革”、争论“文革”、反思“文革”,我们这个片子不是唯一,我特别庆幸这一点:不是唯一。一部片子能利用这样一些资料,去表现一些用文字很难达到的效果,为“文革”的讨论、争论增加一个侧面,而已!我们并没有想去表现“文革”的全部,我甚至一直非常不愿意说这部片子是表现“文革”的,这样说容易给人以不切实际的期望──多少年的大事小事,中央地方,那么多派别,你这部片子,能弄得清楚?不可能嘛。



●爲什麽最后重心放在当年中学生?

  “文革”实际上不是一个故事,而是很多不同的故事。不同年龄段的人,经历和思想历程太不一样了。“文革”中在大学的人,他们在“文革”中的起点、高潮、终点,与中学生不一样。再比如说,如果反映内蒙,那么抓“内人党”可能是他们最激烈最惊心动魄的故事,那是几年之后,而不是六六年“红八月”。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故事很不一样,既然不可能把所有故事说清楚,两个小时长度不允许超过,还有经费的限制……那么,就只好圈定一个年龄段的人,把他们的故事说清楚,也能代表时代的一个方面。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画家黄永玉。(卡玛提供)

  我们的选择,集中在“文革”爆发最激烈的一段时间内处于中学年龄段的一些人的经历,以这种回顾为主。为什么这么选择?很大程度上是从影视资料考虑的。我们搜寻过,现有的影视资料中,除了大的群众场面,以及很少的像“破四旧”之类的资料,就没有什么了。有比较丰富的影视资料的,倒是“文革”前到“文革”中畸形的“革命文化”,这些内容又恰恰是我看到的描述“文革”的作品中比较少去表现的。

  就是这样:一方面是我们受影视画面资料的限制,只能迁就有影视画面资料的内容;另一方面,现有影视画面资料能够支撑的内容,恰恰又是人们过去涉及较少的方面:关于“文革”的铺垫──1966年年轻人处于什么样的思想状况,不是一天就爆发成那样的,他们有很多年的铺垫,这个过程是怎么回事,在这些方面,影视资料比较充分。

  多维:选定哪个年龄段,是依据你对哪个年龄段的人最为熟悉和感兴趣?譬如,你的同龄人?

  卡玛:很难说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我的同龄人,不过,这批人里我认识的比较多。大学生,像蒯大富等人,当然也可以考虑作一个片子将他们那些人的故事说清楚。但是,我们是首先找影视资料,所有能拿到手的都拿到手,再看它们能说清什么故事,就发现关于大学里的那些故事,很难说清;而且要说清他们为什么叫“红卫兵”,又得从中学说起,就太长了。

  我们并没有先入为主地认定,我们偏爱中学这帮人,要搞这帮人的历史。其实,如果就我们的主观愿望来讲,还特别愿意避开主流,多挖掘一点原来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文革”中北京中学生是比较为大家熟知的嘛,但是,像工人农民的处境,很少被关注,能拍出来不是挺好吗?我们挖空心思,想找资料来表现工人的故事。但我们发现,用纪录影片根本没办法讲他们的故事。电影作为一种载体,必须利用它的长处,不能强求它的短处。没有影视资料的选题,偏要去表现,就不会有效果。例如,66年“红八月”由于暴力不断升级、蔓延,在北京一些郊区出现了对原来的地主富农“满门抄斩”的非常残酷的现象,我们也想表现,通过一些关系找到一个村,花了很多工夫想去采访。我们去了人找他们谈,作了笔记,最终还是没有弄出能编入影片的东西来──没有当年照片,带摄像机去又太扎眼,他们不敢说。



《八九点钟的太阳》采访李振盛。李振盛在文革中拍摄了大量照片。(卡玛提供)

  我们是将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拿出来考虑了一遍。经过多次比较,最后才将范围确定在这批中学生身上:讲他们的故事可能是能讲得好的。中学生在形成思想的年龄段,他们对如何形成思想的回忆,能找到资料片,就比较好讲他们的故事。

  我们为探索各种可能性花了很多工夫,有些路走不通,有些走通了,这里面有偶然性。我感觉,编历史记录片的人、研究历史的人,并不是说我可以任意选择,并不是说历史在那儿摆着,我们可以随便摘取任何一个“果子”放进我们的“果盘”。编片子的过程本身就有编片子的历史。历史有它的必然和偶然,有各种力量在互相作用。我们实际上是在和过去那段历史作一种“对话”,有时候这种“对话”能达到比较深入的程度,有时候这种“对话”就中断了。观众看到的是一种结果,是“对话”中能深入下去的部分,实际上我们是经历了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们放弃了很多深入不下去的部分。

  我们最开始编出四五个钟头的东西,反覆斟酌筛选,哪一个片段更能表现当时的历史,思想经历,取舍哪句话,解说词怎么写、场景的转换和衔接……有时候就为了几句话──你想,很复杂的事件,只能用几句话去叙述就难免有偏差,怎样说偏差最小?我们三人有时候好几天想不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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